林小树拽着阿青的后领往断龙崖走时,晨雾正顺着山坳往上漫。
他能感觉到怀里残图的边角硌着肋骨,那是昨夜老瞎子塞给他的——当时那老头说“崖底有你要找的”,现在想来,倒像是提前布下的饵。
阿青的骂声早被山风揉碎了,此刻只剩粗重的喘息。
被曼陀罗藤扎过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每走一步都踉跄着往林小树身上撞。
林小树垂眼盯着他腕间那道青蓝色的纹路,那是药王阁密探的标记,他在张桂香男人的旧医书里见过——那本书夹着张泛黄的通缉令,上头画的就是这种蛇形青纹。
“到了。”林小树松开手,阿青踉跄着栽进石堆。
断龙崖的轮廓在雾里忽隐忽现,崖壁像被巨斧劈过,露出黑黢黢的岩面。
林小树摸出残图比对,发现图上的“三星石”正嵌在崖壁中段——三块拳头大的圆石,呈品字形排列,石缝里长着几株干枯的野葛。
“找入口。”他踢了踢阿青的小腿,“动起来。”
阿青咬着牙爬起来,手指刚碰到最上面那块圆石,岩面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林小树瞳孔微缩——他的透视能力自动启动了。
视线穿透岩石表层,他看见石缝里刻着的符文正泛着幽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的活物。
“灵脉引路术。”他喃喃出声。
记忆里突然涌进一段陌生的口诀,是神农传承里从未出现过的部分。
那些符文在他眼里连成线,沿着崖壁蜿蜒向下,最终汇聚在一处半人高的石龛前。
“过来。”林小树拽着阿青走到石龛前。
石龛里积着半尺厚的枯叶,他蹲下身扒开,露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星图。
“这是……”阿青的声音突然发颤,“药王阁古籍里提过,断龙崖有上古灵脉阵眼!”
林小树没理他。
他指尖按在青铜板上,元气顺着指尖渗进去。
刹那间,崖壁传来细微的震动,石龛周围的符文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萤火。
“找到了。”他轻声说。
入口藏在石龛下方。
林小树用银针挑开岩缝里的青苔,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洞。
洞里飘出股陈腐的药香,混着点铁锈味,像极了张桂香家那口老药柜——她总说那是她男人走前留下的,现在想来,倒可能是更早的东西。
阿青突然挣扎起来:“你疯了?这地方邪性得很!我师父说过,断龙崖底下压着……”
“压着什么?”林小树反手给了他后颈一下,“再说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崖底喂狼。”
阿青立刻闭了嘴。
洞里很黑,林小树摸出火折子。
火光映出两侧的石壁,上面刻满了藤蔓状的纹路,有些地方还沾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走了约莫半柱香,眼前突然开阔——他们进了座荒废的石殿。
石殿中央摆着七口青铜药炉,炉身布满裂纹,却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
四周的石架上堆着残卷,有些纸页已经脆得一摸就碎。
林小树随手捡起一张,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灵脉通,则百草生”,墨迹已经褪成淡褐色。
“这是……”他喉头发紧。
记忆里的神农传承突然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找全本。”他对阿青说,“找记载灵脉的残卷。”
阿青蹲在石架前翻找,动作比林小树还急切。
林小树看着他的背影,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药囊——曼陀罗藤的倒刺还沾着黏液,足够让这个密探再麻半个时辰。
“找到了!”阿青突然举起一卷残页。
林小树接过,残页边缘绣着金边,显然是重要典籍。
他扫了眼内容,呼吸猛地一滞:“神农传人需通灵脉之门,方可得全传承。”
“全传承……”他喃喃重复。
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心上——原来他之前掌握的透视、催生,不过是冰山一角。
妹妹小草的病,张桂香的旧伤,周雪晴总说他“还差口气”的医术,原来都是因为传承不全。
“所以老瞎子给的残图……”他攥紧残页,“是引我来这里补全传承的。”
“你还真是胆大。”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石殿角落传来。
林小树猛地转头,看见阴影里站着个戴斗笠的老人——斗笠边缘垂着黑纱,遮住了面容。
“是你?”他认出那声音,正是昨夜赠图的老瞎子。
老人摘下斗笠,黑纱飘落。
他的脸皱得像风干的橘皮,左眼蒙着块褪色的黑布,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刀。
“我是最后一任‘灵守’,负责守护神农旧地。”老人走到药炉前,指尖抚过炉身的裂纹,“千年前那场大战,传承被分成九块,散在九州大地。你现在手里的,不过是其中一块。”
林小树的心跳得厉害:“那其他几块……”
“别急。”老人打断他,“你先告诉我,身后那小子是谁?”
林小树这才想起被捆着的阿青。
他拽着阿青往前走,阿青却突然跪下来:“我知道白九娘下一步计划!她打算用‘灵魂蛊’控制你,让你成为她的工具!”
“灵魂蛊?”林小树皱眉。
他在神农传承里见过这东西,是苗疆邪术,需用活人心头血养三年。
老瞎子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白九娘?药王阁现任阁主?她怎么会知道这里?”
“我也是听上头说的!”阿青急得额头冒汗,“她派我来探路,说只要找到灵脉阵眼,就能用蛊术操控传承者……树哥,我真没骗你!我投靠你是想找机会报信,可你太强了,我根本近不了身……”
林小树盯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张桂香说过:“男人掉眼泪,要么是真怕了,要么是更狠的算计。”他捏了捏阿青的手腕,那道青蓝色纹路淡了些,像是被元气压制过的痕迹——这小子,倒真可能是在药王阁里受了委屈。
“先记着。”他松开手,“等我办完正事再算账。”
老瞎子走到青铜板前:“你想激活灵脉?”
“是。”林小树点头,“残卷说通灵脉可得全传承,我需要这力量。”
“你可知灵脉是活物?”老瞎子的右眼闪过一丝忧虑,“它认主,也噬主。你现在的元气,根本压不住它。”
林小树没说话。
他想起妹妹小草咳血时苍白的脸,想起张桂香揉肩颈时隐忍的痛,想起周雪晴说“我爹的病,只有你能治”时的期待。
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转,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我试试。”他说。
元气从丹田涌出,顺着指尖注入青铜板。
石殿突然剧烈震动,药炉里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地下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有头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
“停下!”老瞎子扑过来要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林小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往身体里钻,凉得刺骨,却带着股奇异的亲切感。
他的透视能力自动展开,看见灵脉在地下流动,像条发光的河流,正往他的丹田汇聚。
“这是……传承的力量?”他喃喃自语。
突然,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整座石殿开始倾斜,头顶的岩石纷纷坠落。
阿青尖叫着往角落躲,老瞎子一边喊“快退”一边去扶药炉。
林小树却站在原地,感觉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地底。
“小树!”老瞎子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快松开手!那不是灵脉,是……”
话音被轰鸣声淹没。
林小树感觉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他死死攥着青铜板,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模糊中,他看见老瞎子的嘴在动,却听不清说什么。
黑暗里,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准备好,接住属于你的东西。”
下一秒,无边的吸力裹着他,往更深的地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