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坠向黑暗时,耳际风声灌得他耳膜生疼。
他死死攥着青铜板,指节发白如骨,掌心被棱角硌出的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黑暗里坠成细碎的温热。
"小草的药还没配齐。"他咬着牙,喉间尝到铁锈味,"张桂香的寒毒得用三季竹根引,周雪晴她爹的中风方...得再调两味药。"这些念头像烧红的铁钎,一下下戳着他发懵的脑子。
突然,那股刺骨的凉意从指尖窜进经脉,冻得他浑身发抖,可丹田处又有股热流涌上来——是神农传承的元气,正顺着灵脉与地下那股力量撕扯。
"停下!"老瞎子的嘶吼穿透轰鸣。
林小树模糊看见老人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在半空抓了个空,被无形屏障弹得撞在石壁上,额头立刻肿起青包。
阿青缩在角落的影子突然动了,想冲过来拉他,却被掉落的碎石砸中小腿,抱着腿蜷成更小的团。
地底的吸力骤然加强,林小树感觉整个人要被撕成碎片。
他的透视能力不受控制地展开,看见无数发光的脉络在地底游走,像活物般缠上他的四肢百骸。
其中最粗的那根灵脉顶端,竟浮着个模糊的身影——草衣麻鞋,腰间悬着药篓,手持一根带叶的草茎,正朝他微微颔首。
"医之道,非独治人,乃调阴阳。"那声音像春溪淌过卵石,清冽又温暖,"通百脉者,先通己心;掌草木者,先敬天地。"
林小树瞳孔骤缩。
他看见自己脑海里突然炸开无数金箔般的光片,有从未见过的针灸图谱在眼前流转,有陌生却熟悉的药方在舌尖泛起苦甜,连如何引导元气催生灵植的窍门,都像被人拿小锤子敲进了骨缝里。
"咳——"他突然呛出一口血,眼前的幻象开始扭曲。
那草衣人身影变得透明,指尖虚点他心口:"贪多嚼不烂,小子。"
"小树!"老瞎子不知何时爬到了屏障边缘,布满老茧的手抵在无形墙上,青筋暴起如蛇:"你的命盘才刚开,灵脉是活物!
它要吞了你的寿数!"
林小树这才察觉不对。
他的元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丹田处像被挖了个洞,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出虚浮的冷。
可那灵脉还在往他身体里钻,每一寸都像在啃食他的生机。
"退!"老瞎子突然暴喝,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右掌按在石壁上,林小树听见"咔"的脆响——那是老瞎子压箱底的古武内力,正顺着石壁往屏障里钻。
剧痛瞬间淹没所有知觉。
林小树感觉有把烧红的刀在他经脉里乱搅,喉间一甜,又喷出一口血。
血珠溅在青铜板上,发出"滋啦"轻响,吸力竟弱了几分。
他踉跄着栽倒在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金星乱冒。
"现在明白?"老瞎子跌坐在他身边,伸手按住他后颈,内力如暖流注入。
林小树这才发现老人鬓角全白了,刚才那一下,怕是抽干了他十年功力。
"传承...不是抢来的。"林小树喘着气,盯着自己发颤的手。
刚才那阵剧痛后,他反而觉得脑子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能清晰感知到石殿外的山风穿过缝隙,能听见阿青躲在角落抽鼻子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药炉里残留的几味药材:半块陈艾,三粒未燃尽的野山椒。
"哥?"
恍惚间,他又听见小草的声音。
那是上个月,妹妹咳得直不起腰,却还笑着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他手里。"哥吃,小草不饿。"她苍白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我需要这力量。"林小树撑着坐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就算折寿...也得先把该做的事做完。"
"你!"老瞎子刚要骂,突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阿青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可眼神却亮得吓人:"我是药王阁的卧底!
白九娘要复活的不是什么传承者,是千年前的邪医无妄子!
她想拿神农灵脉当引子,用活人的命祭...祭那老怪物!"
林小树和老瞎子同时转头。
阿青的手腕上,那道青蓝色纹路正在消退,露出底下淡粉色的新皮——看来之前被压制的伤,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老瞎子眯起眼。
"我师父是药王阁前阁主,被白九娘害死的。"阿青喉结滚动,"她上个月派我来偷传承,可...可我在断龙崖下发现了无妄子的尸骸。
那些碑上的血字,写的都是活人献祭的法子!"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嗒、嗒、嗒——"
由远及近,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林小树闻见风里飘来的血腥气,是淬了毒的刀刃才有的味道。
"是白九娘的追魂骑。"老瞎子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他们来得比预计快三天。"
"走!"阿青急得直搓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小树却没动。
他望着青铜板上未完全消散的灵光,又想起小草咳血的脸,张桂香揉肩时隐忍的痛,周雪晴捧着药书等他讲解的模样。
"我要留下。"他说,"灵脉还没完全融合,无妄子的事...我得弄清楚。"
老瞎子盯着他看了三息,突然笑了:"像你娘。
当年她也是这样,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从怀里摸出枚鸽蛋大的晶石,上面刻满古老符文,"这是断龙崖的封印钥。
我去引开追兵,你带着阿青往灵脉深处走。
记住,看见刻着七星纹的石门别碰,听见有人喊名字别应——"
"老丈!"阿青急得要拦,却被老瞎子瞪了一眼。
"小子,我活了七十年,够本了。"老人拍了拍林小树的肩,"你带着传承,得活过百年,替我多看看这世道。"
马蹄声已经近在石殿外。
老瞎子转身走向石门,腰板挺得笔直,像根立在风里的老松。
林小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老人的鞋跟磨得高低不平——原来他走路时总往左边偏,是右腿旧伤没养好。
"走!"老瞎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催促的严厉。
林小树攥紧青铜板,拽着还在发愣的阿青往灵脉深处跑。
身后传来兵器相交的脆响,老瞎子的喝骂混着敌人的惨叫,渐渐被石门闭合的轰鸣淹没。
灵脉深处的通道越来越窄,石壁上渗出冰凉的水珠。
林小树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更深处苏醒。
阿青举着火折子,火光映得石壁上的纹路忽明忽暗——那些不是天然的石纹,是用某种利器刻上去的,像极了他刚才在幻象里看见的医典口诀。
"到了。"阿青突然停住脚步。
火光尽头,一道半人高的石门立在那里。
门上浮雕着九只衔着药草的凤凰,门楣中央刻着三个古字:神农居。
林小树伸手触碰石门,指尖刚贴上,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有人在敲门。
"谁?"阿青的声音发颤。
没人回答。但林小树听见了,那声音不是敲在门上,是敲在他心里。
"进来。"
像春溪淌过卵石的声音,像草衣人刚才说话的声音。
林小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石门。
门内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