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热闹只持续了半日。
第二日清晨,林小树带着小雪去膳堂用早膳,路过报名处时,原本围在桌前的青年弟子像见了瘟神般退开。
昨日还红着脸递拜师帖的马尾姑娘缩在角落,手指绞着袖口,见他望来,慌忙别过脸去。
"哥,他们......"小雪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
林小树摸了摸妹妹冰凉的手背,目光扫过报名处案几上的名册——原本密密麻麻的名字被大片墨笔涂掉,新写的"退赛"二字墨迹未干。
他蹲下身与小雪平视:"小草别怕,有人不想咱们好过呢。"
话音未落,斜刺里穿出个身影。
南宫烈穿着玄色劲装,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额角还沾着草屑,显然是跑过来的:"小树!
我刚去问了巡卫队,咱们屋前的守卫今早全撤了。"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我师伯说,昨晚有三拨人去了会长住处,其中一个穿墨绿衣裳......"
林小树的瞳孔微缩。
昨夜巷口那抹墨绿,碎在地上的五瓣蓝花,突然在眼前重叠。
他想起怀里玉瓶上的刻痕——那是药王阁特有的缠枝纹。
"谢了。"林小树拍了拍南宫烈的肩膀,掌心触到对方紧绷的肌肉,"你也小心些,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南宫烈还要再说,远处传来铜锣声。
几个持着朱漆令牌的执事快步走来,为首的扫了林小树一眼,提高声音:"所有外门弟子去演武场集合!"马尾姑娘被推搡着往前跑,经过林小树时,偷偷塞了张纸条在他手心。
展开来看,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裁判张叔让我转告,他今日起调去后勤了。"
林小树将纸条揉成一团,指节捏得发白。
他早该想到,李长老背后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昨日当众拆穿阴谋,等于断了人家的财路,那些被下药的选手、被调换的药材,哪一桩不牵连到上上下下的利益?
暮色漫进窗棂时,小雪蜷在炕上睡着了。
林小树正给她掖被角,忽听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笃、笃、笃",像夜鸟啄窗。
他反手摸出枕头下的银针,蹑手蹑脚拉开门。
月光里站着个少年,衣襟浸透血渍,右手捂着左肩,指缝间渗出黑血。"林...林先生",少年膝盖一弯,林小树眼疾手快扶住,血腥味混着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
"寒毒散?"林小树瞳孔骤缩。
这是药王阁的独门毒药,中者血脉凝固,若不及时救治......他半拖半抱将人弄进屋,刚把少年按在凳上,就闻见一股甜腻的异香钻进鼻腔。
耳中突然响起细碎的虫鸣,时远时近,像有人在敲小鼓。
林小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的银针险些落地。
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漫开,神智清明几分——这是幻音蛊!
"忍着!"他大喝一声,抓住少年手腕。
透视能力发动,只见少年血管里爬满青紫色毒线,正往心脏蔓延。
林小树抽出三根银针,分别刺入"极泉""天泉""曲泽"三穴,元气顺着针柄注入,毒线肉眼可见地退了几分。
门外的异香更浓了。
林小树额角渗汗,左手迅速抓起案上的药罐,将熬好的清热解毒汤灌进少年嘴里。
少年呛咳着抓住他的手腕:"他们...他们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看见......"
"嘘。"林小树竖起手指。
他的灵识如蛛网般散开,感知到门外三步远的墙根下,有个黑影正举着个雕花木筒——那是养蛊人的控蛊器。
他深吸一口气,元气在识海凝聚成剑,"唰"地刺向那团隐晦的波动。
墙外传来闷哼。
林小树迅速拔针,用金疮药敷在少年伤口上:"从后窗走,去西巷找卖糖画的王伯,说我让你去的。"少年刚翻上窗台,就听"咔嚓"一声,窗下的青石板裂开道细缝——方才若慢半拍,怕是要被蛊虫啃穿脚踝。
第二日清晨,李长老的请帖就到了。
林小树推开偏厅门时,檀香熏得人发闷。
李长老坐在主位,玄色马褂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见他进来,端起茶盏抿了口:"林小友,昨日的事闹得太大了。"
"长老教训的是。"林小树垂眸,盯着对方指尖的药渍——和昨夜仓库木箱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古武大会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李长老的指节敲了敲桌案,"你一个乡野小子,何苦搅这趟浑水?"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若是主动退赛,协会愿补你百两纹银,再送令妹去城里最好的医馆......"
"长老的好意,小树心领了。"林小树打断他,"只是我答应了那些被下药的兄弟,要讨个公道。"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再说了,我若是退赛,长老昨夜让执事在我茶里下的'软筋散',岂不是白费了?"
李长老的茶盏"当啷"落地。
他猛地站起,马褂下摆扫翻了茶盘:"你......"
"昨夜我房里的茶渣,我让南宫烈送去验了。"林小树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长老若不信,不妨现在派人去查。"
李长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又坐回椅中,理顺马褂前襟:"小友年纪轻轻,倒是心思缜密。"他挥了挥手,"你走吧,明日的比赛......按规矩来。"
林小树退出偏厅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感应藤——这是他用元气催生的灵植,藤蔓上的细须能感知百步内的异毒。
李长老既然敢明面施压,必然还有后手。
决赛前夜,月上柳梢头。
林小树借着巡场的由头,在擂台四角埋下感应藤。
他蹲在台边,指尖抚过藤蔓嫩芽,元气缓缓注入。
藤蔓瞬间抽长三寸,叶片上泛起淡金色微光。
"小树!"南宫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帮你盯着东侧,张叔说今晚有月食,戌时三刻天会黑透......"
"小心!"林小树突然拽住南宫烈的胳膊往旁一推。
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手中的布包"刷"地撒出淡绿色粉末。
感应藤的叶片剧烈颤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林小树反手甩出银针,精准钉住黑影手腕。
那人吃痛,布包落地,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南宫烈冲上去按住他的肩膀,扯下蒙面黑巾——竟是古武协会的陈执事!
"你...你敢袭警!"陈执事嘶声尖叫,"我是协会老人......"
"陈执事昨夜去了药王阁分舵。"林小树弯腰捡起布包,"这包'迷神散',该是给我准备的吧?"他转向围过来的人群,提高声音,"昨日被下药的兄弟,可认得这味道?"
人群里立刻响起骚动。"是!
我那日就是这股青草味!""我闻过!
在仓库后巷!"几个青年武者挤到前面,怒视陈执事。
李长老不知何时到了人群后,脸色比月光还白。
他刚要开口,有个粗嗓门的汉子大喊:"让林无尘继续比下去!"立刻有人附和:"对!
还他公道!""我们信林先生!"
呐喊声震得擂台的灯笼摇晃。
林小树望着人群中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昨日那个递拜师帖的马尾姑娘——她正站在最前面,攥着拳,眼里闪着光。
月食准时来了。
林小树站在擂台边,看着月亮被阴影一点点吞没。
黑暗中,公告栏的红榜被风吹得翻卷,露出一角新写的名字——"决赛对阵:林无尘 vs ......"
风卷着槐花香掠过耳际。
林小树摸了摸怀里的感应藤,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忽然笑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