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屋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林小树的后颈还残留着张桂香发梢扫过的触感。
霉味混着松脂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月柔轻咳两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旗袍被勾破的边缘——那截雪白手腕在月光下晃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先歇会儿。"他清了清嗓子,转身时正撞进张桂香水润的杏眼里。
她发带散着,几缕湿发黏在颈侧,却笑得像山涧里刚冒头的野桃花:"树娃子,你怀里的草药味比往常浓。"说着便熟稔地靠上他肩头,温热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
苏月柔退到角落的草堆边坐下,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在她眼尾镀了层银。
林小树望着她蜷缩的背影,忽然想起白日里她在山路上摔了一跤,膝盖渗着血却咬着唇不肯吭声的模样。
他摸出怀里用荷叶包着的灵草——这是今早用元气催生的紫心兰,对她这种寒症最是对症。
"月柔。"他蹲到她跟前,灵草的清苦香气在两人之间漫开,"我给你调理调理,夜里山风凉,别又犯了旧疾。"
苏月柔抬头时,眼尾的银芒碎成星子:"好。"声音轻得像落在松针上的雪。
指尖触到她腕脉的瞬间,林小树的呼吸顿了顿——她的脉搏细若游丝,带着他熟悉的冰寒。
他运起元气顺着穴位疏导,余光瞥见张桂香的手指在身侧攥成了拳。
那抹艳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指节都泛了白。
"桂香姐?"他轻声唤。
张桂香猛地抬头,眼底的失落刚要漫出来,又被她用笑掩了:"我去看看门闩牢不牢。"话音未落便转身走向门边,粗布裤角扫过满地碎砖,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小树的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张桂香的委屈——从她在坠崖那晚把他捞回柴房,用体温给他焐暖冻僵的脚开始,这个俏寡妇就把整颗心都掏给他看了。
可月柔...他望着少女因灵气滋养而泛起粉晕的脸颊,想起她在城里被庸医误诊时绝望的眼神,想起她攥着他的衣角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活着不疼"的模样,胸口又像被山核桃堵住了。
"好了。"他收回手,苏月柔的眼尾已经红透,"夜里别踢被子,我...我给你留个暖炉。"
"嗯。"她低头绞着旗袍,声音闷在喉间,"谢谢你。"
林小树站起身,刚要去拉张桂香的手,忽觉鼻尖窜过一缕甜腥。
那味道像极了村头王阿婆熬的蛇羹,却多了丝说不出的腻——是蛊香!
他瞳孔骤缩,猛地转身冲向窗边。
月光下,绿色的烟雾正顺着窗缝往里钻,像无数条细蛇吐着信子。
张桂香也觉察出不对,抄起门边的破布就去堵窗:"是幻形蛊!
白九娘那老虔婆又来作妖了!"
"桂香姐,把门闩死!"林小树扯下腰间的药囊,取出银针在掌心快速搓热。
他闭起眼,灵识如涟漪般荡开——三里外的老槐树下,阿莲的身影在灵识里显了形。
那妖冶的蛊女正掐着诀,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而她体内竟缠着一缕他熟悉的阴寒气息——是白九娘的!
"她想用我们的感情做突破口。"他猛地睁眼,额角渗出细汗,"幻形蛊会放大心里的执念,要是中了招..."
"那便破了她的蛊!"张桂香抄起灶台上的陶碗,往里面倒了半袋灶灰——这是村里对付蛊毒最土的法子,"我知道她藏在哪儿!
后山脚的老槐,去年我给刘婶子送鸡蛋时见过她在那烧纸!"
苏月柔突然站起身,旗袍下摆扫过草堆里的碎瓷片。
她攥着方才林小树留下的紫心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也去。"
林小树看着两张因紧张而泛红的脸,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最后两根银针,一根别在张桂香发间,一根替苏月柔别在衣领:"跟紧我。"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时,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叠成一团。
阿莲的银铃声越来越近,林小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左边是把命都押在他身上的俏寡妇,右边是连走山路都喘得厉害的病弱千金,他忽然想起妹妹小草说过的话:"哥哥是最厉害的,要保护所有重要的人。"
"在那儿!"张桂香突然拽他衣袖。
老槐树下,阿莲正踮着脚往猎户屋方向撒蛊粉,银铃在腕间晃得人心慌。
林小树运起元气,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扎中她肩井穴。
阿莲闷哼一声栽进草丛,蛊粉撒了满地。
"破蛊!"张桂香冲过去,灶灰劈头盖脸撒在阿莲身上。
蛊女尖叫着打滚,腕间银铃碎成几截。
苏月柔咬着唇扑上去,抢过她怀里的青瓷瓶——那里面装着的,正是泛着幽绿的迷魂蛊。
"搞定了?"张桂香抹了把脸上的灰,发间银针还闪着光。
林小树探了探阿莲的鼻息,摇头:"晕了。"他转身时,正撞进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里。
张桂香的杏眼里还燃着火,苏月柔的丹凤眼里却浮着层雾。
山风忽然静了。
月光漫过三人交叠的影子,把张桂香发间的银针、苏月柔手里的瓷瓶,还有林小树手背那道挖冰参时留下的伤疤,都镀上了层温柔的银。
"不管前方多难。"林小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山涧的泉水还清,比松涛还稳,"我都不会让你们再受伤害。"
张桂香的眼泪"啪嗒"砸在他手背上。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颈窝:"你个傻娃子,说这些做啥..."
苏月柔轻轻握住他另一只手。
她的指尖还是凉的,却比任何暖炉都烫人:"我相信你。"
远处传来狼嚎,惊得林小树脊背一绷。
他刚要抬头查看,怀里的张桂香突然拽他衣角:"树娃子,月柔的脸..."
林小树猛地转头。
月光下,苏月柔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额角沁出的冷汗把碎发黏成一绺绺的。
她嘴唇动了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死死攥着那只青瓷瓶。
林小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起方才阿莲体内那缕白九娘的灵力残迹,想起苏月柔本就脆弱的体质——这蛊,怕是没那么容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