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攥着张桂香的红绸子,指节因用力泛白。
老槐树的影子在他脸上摇晃,像道晃动的刀疤。
王铁匠的惨叫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更让他心口发闷的是张桂香说"死了也值"时,那股子豁出去的狠劲——他从前只见过她叉着腰骂偷菜的二流子,没见过她眼睛里烧着火。
"去破庙。"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磨。
张桂香的红绸子被他捏出褶皱,她却反手握住他手腕:"我跟你去。"
苏月柔的碎镯子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她用另一只手把金疮药瓶塞进林小树怀里:"我包里有夜行散,能避虫蛇。"
南宫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老槐树下,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古武联盟的人守在村口,我陪你们探庙。"他拇指抹过腰间铁剑的吞口兽,金属刮擦声像根细针,扎破了夜色里的沉重。
镇东头的破庙比记忆中更破。
断了半截的关公像歪在墙角,香案上积着半指厚的灰,供碗里爬满潮虫。
林小树踩过满地碎瓦,鞋底碾碎了只蛐蛐,"咔"的一声,惊得张桂香攥住他衣角——她的手指冰凉,比晒谷场的夜露还凉。
"就在这儿。"王铁匠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林小树蹲下身,掌心按在香案下的青砖上。
神农传承里的热流顺着指尖窜进地底,他闭着眼,能看见青砖下的泥土翻涌,像煮沸的黑汤。
"等等——"南宫烈的声音突然拔高。
林小树的额头沁出冷汗。
地底下的热流变了,不再是温和的草木灵气,倒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正往他识海里钻。
他眼前闪过一片血雾,无数苍白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指甲缝里塞着半烂的药草;再眨眼,白九娘站在尸山顶端,发间金步摇晃得刺眼,她的笑声穿透血雾,撞得他耳膜生疼:"林小树,你以为能拦我?
神农传承早就是我的——"
"小树!"
张桂香的摇晃让他猛地睁眼。
香案下的青砖裂开蛛网状的细纹,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在地上,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浸透。
苏月柔的手按在他后颈,凉丝丝的:"脉搏乱得像打鼓,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南宫烈的铁剑已经出鞘,剑尖指着裂开的青砖:"这底下有封印。"他蹲下身,用剑鞘挑起块碎砖,砖底刻着暗红的纹路,像凝固的血。"古武盟的古籍里说过,上古时有人用活祭封过邪修。
白九娘怕是想借这封印的力。"
破庙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
林小树扶着香案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
他摸出怀里的红绸子,轻轻擦了擦张桂香指尖的泥——她刚才蹲下来扶他时,手背蹭破了皮。"回村。"他声音轻得像叹气,"得赶在她动手前。"
村口的狗突然叫成一片。
林雨晴从暗处闪出来,月白裙角沾着草屑。
她把半张烧焦的纸拍在林小树手心里:"药王阁的人在镇西头的老药铺装货,我偷听到他们说'三花聚顶丹需要最后一味引子'。"她的眼睛亮得反常,"还有,他们调了五个御灵者过来,其中一个能控蛇。"
林小树捏着纸片的手在抖。
纸片上的字是用血写的:"戊时三刻,封阵启。"
"得提前动手。"南宫烈的铁剑"嗡"地归鞘,"我让盟里的人今晚就封锁药王阁外围。"
张桂香突然扯了扯林小树的袖子,她的手还是凉的:"小草还在李婶家睡,我去接她。"
苏月柔已经开始翻药囊,指尖划过一排青瓷瓶:"我去配点迷香,对付御灵者的蛇...可能需要乌头。"
夜更深了。
林小树蹲在院角的老桃树下,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背上。
他闭着眼引动神农之力,可那股热流像脱缰的野马,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突然,他的皮肤泛起淡绿色的光纹,从手腕一路爬到脖颈,像藤蔓缠上树干。
"这是..."
南宫烈的声音惊得他睁开眼。
月光下,那光纹还在流动,像活的。
南宫烈的手指悬在他手腕上方,没敢碰:"古武盟的记载里,神农初代传人身上就有这样的印记。
难道你的传承...是完整的?"
林小树摸了摸手腕上的光纹,凉丝丝的,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我只得了点残卷。"可他心里清楚,刚才在破庙看见的幻象,绝不是残卷里有的。
"小树。"
张桂香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她端着个蓝花瓷碗,热气裹着当归的甜香飘过来:"喝碗补汤,你这两天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她伸手摸他额头,指尖的温度终于暖了些,"是不是...白九娘的事很危险?"
林小树接过碗,汤勺碰着碗沿,叮当响。
他喝了一口,烫得舌尖发麻:"等把这事解决了,咱们去镇里买间大屋。"他望着张桂香发间的红绸子,"你不是说想看玻璃窗的?"
张桂香的眼睛突然湿了。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小草今晚非要跟李婶家的猫睡,你别担心。"
苏月柔站在廊下,手里捏着块绣了玉兰花的手帕。
她看着张桂香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又低头看自己被碎镯子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像道淡粉色的月牙。
林小树抬头时,她赶紧把帕子塞进袖筒:"祠堂的灯亮了,南宫大哥在等咱们。"
祠堂的油灯跳得厉害。
南宫烈铺开张皱巴巴的地图,用剑尖点着药王阁的后山:"这里有个排水洞,能通到地下实验室。
我带人引开守卫,桂香和月柔去后勤区烧他们的药材,小树你..."他的声音顿了顿,"你得去破了那个封印。"
张桂香把红绸子系在腰间,打了个利落的结:"我知道哪间屋存着他们的蛊虫,一把火能烧个干净。"
苏月柔把迷香瓶塞进袜筒,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我在药囊里加了鹤顶红,要是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林小树打断她。
他摸了摸怀里的红绸子,又摸了摸手腕上淡绿色的光纹,"咱们要的,是把他们的坛,连锅端。"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雷。
乌云压得低低的,像块要掉下来的黑布。
林小树望着祠堂外的老樟树,叶子被风吹得翻过来,露出发白的背面——像极了破庙地底那些苍白的手。
"子时三刻,出发。"他说。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这一回,比往日多了几分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