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的指尖还残留着石棺爆炸后的余温，那灼热像一缕未熄的火种，在皮肤下隐隐跳动。
密道外的山风卷着潮气灌进来，带着腐叶与湿土的腥味，吹得火把光影摇曳，墙上的影子如鬼爪乱舞。
他望着张桂香哭花的脸——泪水混着泥灰在她颊边划出深痕，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秋露凝在枯草尖上。
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林雨晴的枪口突然转向角落：“有动静。”
黑暗里那点绿光骤然逼近，如同夜萤浮游，却又透着死寂的寒意。
“小心！”南宫烈旋身挡在最前，古武世家的内力在掌心凝成淡青色气团，掌风掠过时，带起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古钟轻震。
林小树的瞳孔微缩——那哪是野兽，分明是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那人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被无形之手拧断的枯枝；裸露的皮肤上爬满暗紫色藤蔓状纹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活物在皮下蠕动。
左眼窝空着，结着灰白色的膜，右眼却泛着幽绿磷光，像是深山老坟里飘出的鬼火。
最骇人的是他胸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嵌着颗泛着荧光的半透明晶体，表面流转着细若游丝的金色纹路，每一次脉动都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像电流穿过枯藤。
“血肉傀儡。”林小树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前晚在《封印录》残页里见过描述：白九娘用邪术将活人炼成傀儡，以“草木之心”替代心脏，受术者意识被封禁，沦为行尸走肉。
话音未落，那傀儡已暴起。
它的速度快得离谱，脚掌踏地竟无声无息，只留下一圈圈泛着黑气的涟漪。
指甲化作黑刃，划破空气时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取林雨晴咽喉。
林雨晴侧滚避开，枪响的同时，第二具傀儡从树后窜出，枯枝般的五指抓向苏月柔的后颈，指尖滴落的黑血落在苔藓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月柔！”林小树的元气顺着指尖炸开，掌心一热，仿佛有春泉涌出。
他记得残页里说过，这类傀儡最怕灵植催发的生机——右手按在地上，掌心与泥土接触的瞬间，一股温润的震颤顺着经脉回流。
淡绿色光波如涟漪扩散，被山雨打蔫的野菊瞬间抽条，嫩茎破土而出，藤蔓疯长成网，带着湿润的草香与生机，将扑向苏月柔的傀儡缠了个结实。
那傀儡挣扎时，藤蔓竟微微发烫，传来一阵焦糊味。
“好机会！”南宫烈的气团精准砸在傀儡心口。
草木之心裂开蛛网状纹路，发出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傀儡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张口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波震得树叶簌簌落下，连溪水都泛起细小的波纹。
更多绿眼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浮现，像夜林中悄然点亮的萤火，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如同闷在瓮里的鼓点，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退到溪边！”林小树扯住张桂香的手腕往回跑。
张桂香反手攥紧他，布衫下的掌心全是冷汗，湿滑而冰凉，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小树苗，你脸色白得吓人，是不是元气又……”
“别说话。”林小树咬着牙，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那是元气透支的征兆。
刚才那波催发耗光了他三成功力，后颈的神农印记隐隐作痛，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皮肤下搅动。
余光瞥见苏月柔蹲在溪边，正快速往药囊里塞新鲜艾草——她总说这些能缓解外伤，哪怕现在手抖得像筛糠，指尖还被艾叶边缘划出细小血口，血珠混着草汁滴落。
“砰！”林雨晴的子弹穿透第三具傀儡的心脏。
草木之心碎裂的瞬间，林小树看见那傀儡的绿眼闪过一丝清明，像是沉入深潭的人突然浮出水面。
他鬼使神差地冲过去，用匕首剖开傀儡胸腔——皮肉撕裂的闷响中，一股腥甜夹杂着腐草味扑面而来。
“哥！”苏月柔吓得捂住嘴，声音发颤。
林小树却盯着那颗裂开的晶体——上面的金纹竟与他后颈的印记有几分相似，细微的纹路在荧光下微微跳动，仿佛在呼应他的心跳。
指尖刚触到纹路，一阵刺痛窜入脑海，模糊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救……我……阿娘还在等我送药……”那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活人最后的执念。
“是活人意识！”林小树的手剧烈发抖，指尖残留着晶体的冰凉与电流般的麻感。
他想起石棺里白九娘的笑声，想起这些傀儡曾是采药人、山民，甚至可能是像小草一样的孩子。
他们的意识被封在草木之心，日日夜夜承受炼化之苦。
张桂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温热的手掌覆上他后背，掌心的汗意与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小树苗，这些人……还能救吗？”
“能。”林小树的声音发颤，却坚定如铁。
他望着远处越来越多的绿眼，草木之心的荧光连成一片，像极了山鬼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得林间如同幽冥鬼域。
他突然意识到，白九娘要的不只是封印碎片——她在收集神农后裔的血脉，用邪术将他们炼成傀儡，而这些草木之心上的金纹……分明是神农传承的残印。
“看来你们玩得很开心。”
阴冷的笑声像蛇信子扫过众人后颈，带着湿滑的寒意。
树影摇晃间，一位满脸青黑蛛纹的老妇走出来，每一步都轻得像落叶，却让地面的枯叶无风自动。
她的发髻间盘着条赤尾毒蛛，八足微动，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毒牙在鞘中轻磨。
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诡异的紫光，轻轻一划掌心，一滴黑血落下，触地即燃，腾起一缕腥臭的青烟。
林小树的后颈印记发烫——这是蛊毒的气息，像有火蚁在皮下爬行。
“毒蛛婆婆。”南宫烈的声音沉得像压在胸口的石头。
林小树想起《封印录》里的批注：白九娘的左膀右臂，善用蛊虫操控活物，最喜将对手炼成“人蛊”。
“白小姐说，你们这些小耗子总爱往祖坟钻。”毒蛛婆婆咧嘴一笑，牙缝间渗出黑液，“所以她让老身送份礼——”
山谷突然腾起绿色毒雾，浓稠如油，带着曼陀罗的甜香与腐尸的腥臭。
林小树的瞳孔骤缩，那雾里裹着密密麻麻的细针状蛊虫，随雾流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如同万千虫足在爬行。
更远处的林子里，上百双绿眼正缓缓逼近，草木之心的荧光连成一片，像极了山鬼的灯笼。
“捂住口鼻！”苏月柔扯下自己的帕子，浸了溪水塞给林小树，湿布贴上口鼻的瞬间，凉意渗入肺腑，“这雾……像是曼陀罗混合了蛊毒，我、我在医书里见过！”
张桂香抄起镰刀挡在最前，刀刃上还沾着傀儡的黑血，黏稠发臭，顺着刀尖滴落，“小树苗，你护着月柔跟小草，我跟阿烈、雨晴断后！”
林小树望着她被毒雾染得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今早她在溪边洗头的模样——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水珠落进溪里，惊起一串银铃似的笑。
可现在，她的鬓角沾着草屑，镰刀握得指节发白，虎口裂开的血痕混着泥土，却仍稳稳地横在身前。
“都靠过来。”林小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毒雾的甜腥，他却挺直脊背。
后颈的印记开始发烫，他能感觉到封印碎片的力量在体内翻涌——这次，他不打算再保留。
毒雾里传来傀儡的嘶吼，越来越近，夹杂着蛊虫振翅的嗡鸣。
林小树望着众人紧绷的脸，突然笑了。
他想起石棺前自己说的话：“我要护着我在乎的人。”
现在，是时候让这些怪物知道，他林小树的护佑，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远处毒雾深处，一座被藤蔓覆盖的石屋悄然亮起灯火。
门楣上褪色的“守墓”二字在风里摇晃，屋内传来沙哑的咳嗽声：“终究还是来了……该去会会这些小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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