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踩着腐叶往密林深处走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玉佩贴在胸口,热度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像根烧红的针在戳——这是传承碎片最强烈的一次感应。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银针袋,指尖碰到粗麻布料的褶皱,那是小草昨晚熬夜缝补的,针脚歪歪扭扭,此刻倒成了最实在的安心。
深谷的风比山顶凉得多,带着松脂的苦香灌进领口。
他绕过三棵合抱粗的古松,眼前豁然开朗——一块两人高的青灰色巨石横在空地中央,石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有几道金纹在裂隙间流转,分明是神农氏的药锄图腾。
林小树喉结动了动,上前两步,掌心刚要贴上石面,耳畔突然响起破空声!
黑影自树梢急掠而下,带起的风掀得他额发乱飞。
他本能地旋身翻滚,后腰重重撞在凸起的树根上,疼得倒抽冷气。
抬头时,只见那人身着玄色大氅,发间插着根镶满红珊瑚的银簪,正是白九娘。
她嘴角勾着笑,指尖停在他方才站的位置半寸处,那里的腐叶已被蛊毒腐蚀出焦黑的圆斑。
“小神医倒是警觉。”白九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毒蛇信子,“你当这传承碎片的光,只照你一人眼睛?”她抬手拨了拨银簪,发间突然窜出几只青背蛊虫,“上个月在村头药田,我便在你玉佩里下了追踪蛊。你以为治好了苏小姐的寒毒,就能万事大吉?”
林小树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三天前替张桂香揉肩时,玉佩确实闪过极淡的紫光——原是那时中了招!
他迅速摸出两根银针扣在掌心,目光扫过白九娘腰间的青铜蛊罐,那里正传来细碎的爬动声。
“你要的是神农遗冢?”他压着嗓子问,“可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嘴硬。”白九娘袖中飞出三只赤尾蛊,“先尝尝我的‘蚀骨蛊’——”
话音未落,林小树脚边的腐叶突然泛起金光。
他踉跄着后退,靴底踩中块凸起的碎石,只听“咔”的轻响,巨石表面的金纹骤然暴涨!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地底传来,震得人耳膜发疼:“欲入神农之冢,先破心魔。”
林小树眼前一花。
他看见张桂香跪在雨里,月白衫子浸透了泥浆。
她仰头望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小树,你说会护着我……”
他看见苏月柔躺在病床上,指尖的水晶灯碎在地上,血从她嘴角淌下来,染脏了绣着玉兰花的被单:“原来……你真的治不好我。”
他看见小草缩在灶房角落,怀里的萤火虫灯灭了,她苍白的脸埋在膝盖间,声音细得像游丝:“哥哥不要小草了吗?”
“不!”林小树嘶吼着去抓张桂香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他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扯他的意识,要把他往黑暗里拽。
玉佩在胸口灼得发烫,他咬着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疼,真实的疼!
他想起张桂香替他挡下醉汉拳头时,后背青肿的痕迹;想起苏月柔第一次来村里,坐着轿车却偷偷把糖果塞给小草;想起小草每天清晨给他温的红薯粥,碗底总压着半块糖。
“这些不是真的!”他踉跄着站稳,咬破指尖在眉心画了道血符——这是传承里记载的破幻术。
眼前的幻象开始扭曲,白九娘的冷笑混着机关的轰鸣钻进耳朵:“小娃娃,你的心有裂缝,我便往死里撕!”
林小树突然觉得太阳穴要炸开。
他看见白九娘的眉心浮起团黑雾,那是“神农真魂”的残念——她竟强行融合了部分传承!
他咬碎银牙,将最后一丝元气注入玉佩。
金纹如活物般窜上他的手臂,在皮肤上烙出细小的药草纹路。
幻境里,张桂香的身影渐渐淡去,苏月柔的血变成了晨雾,小草的呜咽化作山风。
“你连自己的贪念都压不住。”林小树抹去嘴角的血,盯着白九娘泛青的眼尾——她强行融合真魂,已经开始反噬了,“还敢谈神农之道?”
白九娘的瞳孔骤缩。
她刚要再催蛊虫,巨石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石面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露出后面半扇青铜石门。
门内飘出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松脂与泥土的气息。
“可堪造化。”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林小树看见门内站着位青袍老者。
他须眉皆白,腰间挂着个褪色的药葫芦,眼神却清亮如星子。
老者抬手虚点,林小树只觉周身一轻——方才被幻象抽走的元气,竟缓缓涌了回来。
“你破的不是幻阵,是自己的心障。”老者的目光扫过白九娘,“她若再强闯,真魂会把她的魂魄啃得连渣都不剩。”
白九娘突然尖笑起来。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指尖掐出血来:“林小树!你以为进了门就能得传承?这地宫九死一生,我倒要看看——”她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你能护得住几个女人!”
林小树没回头。
他望着石门内幽长的通道,里面点着几盏青铜灯,火苗幽蓝如鬼火。
玉佩的热度终于退了些,却在他掌心留下个淡金色的药锄印记。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里面还装着张桂香今早塞的烤红薯,此刻还带着余温。
“我能护好。”他对着石门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坚定。
石门缓缓闭合的刹那,他听见白九娘的笑声被隔绝在门外。
通道里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青铜灯摇晃起来,灯影在石壁上投出奇形怪状的影子——像药锄,像药罐,又像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古老图腾。
林小树握紧银针袋,抬脚迈进了地宫。
身后,石门闭合的声响回荡在山谷里。
而在他看不见的前方,幽冥长廊的青石板上,正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