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穹顶裂开第一道缝隙时，林雨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背着林小树的脊背绷成一张弓，每一步都踩在松动的青石板上，碎石顺着发梢簌簌往下掉。
"哥，你再撑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刻意放得很轻，仿佛怕震碎怀里人最后一丝意识。
林小树的脸贴在她颈侧，滚烫得惊人，血渍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淌，在粗布衣服上洇出深色的花。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两下，越来越弱，像风里摇晃的烛火。
"轰——"后颈一凉，一块磨盘大的石砖砸在五步外的石柱上，碎石溅得她耳尖生疼。
林雨晴踉跄着往旁边躲，后背撞在潮湿的石壁上，却不敢停，咬着牙继续往石门方向挪。
她的小腿早被碎瓦割得血肉模糊，每迈一步都钻心地疼，可怀里的重量让她连倒抽冷气的力气都没有。
"小晴。"
沙哑的呼唤突然擦过耳畔。
林雨晴猛地顿住，喉间的呜咽卡在那儿，"哥？
你醒了？"
"别...慌。"林小树的睫毛颤了颤，血沫从嘴角溢出来，"石棺...封印...成了么？"
"成了！"林雨晴拼命点头，眼泪砸在他脸上，"石棺合上了，白九娘被压在底下。
你看，天光都透进来了！"她侧过脸，让他能看见石门处漏下的微光——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可在林雨晴眼里，那束光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林小树笑了，染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眼皮重得再也撑不开。
他最后听见的，是林雨晴带着哽咽的嘶吼："地宫要塌了！
都给我动起来！"
当第一缕晨光漫进地宫时，林雨晴终于踉跄着冲出门。
她刚把林小树放在青石板上，身后就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整座地宫像被巨手揉皱的纸，石柱断裂声、石砖坍塌声混作一团，扬起的尘烟几乎要遮住半边天。
"哥！
哥你醒醒！"林雨晴跪在地上，双手按在他胸口。
他的呼吸细若游丝，灵脉所在的位置一片死寂，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她颤抖着去探他的脉搏，指尖刚触到腕间，一道半透明的光影突然从他眉心飘出。
那是个穿葛衣的老者，须发散着淡淡药香。
他看了林小树一眼，又看向林雨晴，声音像风吹过千年药田："灵脉已损，需百年方可复原。
若再动用传承之力..."他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几个字却清晰如雷，"恐有性命之忧。"
林雨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林小树惨白的脸，突然想起他常说的话——"哥的命，本来就是用来护着该护的人的"。
可现在，该护着他的人，是她了。
山外的警笛声是在半小时后响起的。
古武门的长老带着几个弟子从山道上冲下来，为首的白胡子老头看见林小树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快！
抬上担架！
他这伤拖不得！"
林雨晴被人架着往救护车走时，还在死死攥着林小树的手。
她看见医护人员往他血管里推注强心剂，看见仪器上的心跳线勉强维持着波动，看见古武长老对着对讲机低吼："联系苏家家主，就说林小神医需要最顶尖的疗养环境。"
"让开！让我看看小树！"
熟悉的嗓音穿透人群。
林雨晴抬头，正撞进张桂香泛红的眼眶里。
这个平时风风火火的俏寡妇此刻头发乱得像草窝，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显然是听见消息就从村里一路跑过来的。
她挤到担架边，颤抖的手刚要碰林小树的脸，又猛地缩回去，用袖口拼命擦了擦："这手...沾了灶灰，别硌着他。"
"桂香婶。"林雨晴哑着嗓子喊她。
张桂香这才看见她腿上的伤，眼泪"唰"地掉下来："我的小晴啊，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她蹲下来，把林雨晴的腿抱在怀里，用嘴轻轻吹着伤口，像从前给小草处理割破的手指那样。
救护车鸣笛的瞬间，又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路边。
苏月柔从车里冲出来，裙角沾着泥点，平时精心打理的卷发乱成一团。
她扑到担架前，攥着林小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是说...不是说你最会治病么？
怎么自己倒躺这儿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故意拔高，"你要是敢睡过去，我就...我就天天拿银针扎你脚心！"
林雨晴看着围在担架边的众人——张桂香红着眼眶给林小树掖被角，苏月柔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周雪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抱着本《千金方》站在人群外，手指把书脊都捏皱了。
她突然想起地宫坍塌前，林小树说的最后一句话："真好，至少在塌之前，我护住了该护的。"
现在，该他们护住他了。
深夜的疗养所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子发酸。
林小树安静地躺着，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停在雪地上的蝶。
张桂香守在床头，手里端着温好的小米粥。
她每隔十分钟就用棉签蘸点水，轻轻润他的嘴唇，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苏月柔趴在床尾，攥着他的脚腕——她说这样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周雪晴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抄药方，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灵脉受损...需百年复原...禁用传承之力..."
"咔。"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
林雨晴正要拉上窗帘，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山巅有个黑影。
她眯起眼，那影子似乎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一道绿光从它指尖闪过。
"谁？"她抓起床头的水果刀冲出去，可等跑到楼下，山巅只剩被风吹动的荒草。
"小晴？怎么了？"张桂香从楼上探出头。
林雨晴抬头望了望夜空，又看了看病房里熟睡的众人。
她把水果刀收进袖中，轻声道："没事，大概是野猫。"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从来不是野猫。
后半夜，林小树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苏月柔猛地抬头，却见他仍闭着眼，唇瓣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她凑近去听，听见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小草...桂香婶...雪晴...月柔..."
月光静静洒在他脸上，仿佛在说：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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