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的苦香掠过草堂屋檐时，林雨晴已经在密林中追了半里地。
她短刃上还沾着幽冥婆婆留下的青灰毒粉，指尖隔着布帕捏着，能感觉到那种细微的颗粒在指腹碾出刺痒——这是苗疆蛇蛊门的"腐骨散"，她三年前在滇南追毒贩时见过。
"沙沙——"
前方灌木丛突然发出异响。
林雨晴脚尖点地跃上树杈，月光从叶缝漏下来，正照见个佝偻身影拄着黑木拐杖，拐头雕着盘蛇纹路。
那是幽冥婆婆的拐杖，她在张桂香描述里听过千百遍。
黑影在山壁前顿住，枯枝在脚下发出脆响。
林雨晴屏息，看见老太婆抬起骨节嶙峋的手，在石壁上敲了三下。"咔嗒"一声，半人高的石缝裂开条缝隙，霉味混着腐鼠的腥气涌出来。
她跟着溜进洞时，后颈被岩壁擦出道血痕，却顾不上疼——洞里点着牛油灯，几个裹黑巾的人正围坐在石桌旁。
为首的刀疤脸把茶盏往桌上一墩："您说林小树死了？
可我们收到消息，那小子前月还在镇里治好了刘屠户的腿。"
"假的。"幽冥婆婆的声音像砂纸磨石板，"我用'追魂膏'试过，那小子耳后已经开始发青，最多三日就毒发。
到时候......"她枯瘦的手指划过石桌，"神农碎片就藏在小石沟村。"
林雨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怀里的铜哨，这是和古武盟联络的信号，却又缓缓收了回去——得先确认位置。
她盯着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在心里默数：第三根钟乳石正对的岩壁有个鹰形凹痕，洞口外有三棵合抱粗的马尾松，东南方向半里有片野樱林......
"走漏风声怎么办？"另个沙哑声音问。
幽冥婆婆从袖中抖出个黄纸包，撒在石桌上："我让人往各大门派送了信，就说'神农传人已亡，碎片流落民间'。
那些江湖人闻着腥味就来，正好当我们的探路石。"
林雨晴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退到洞外时，山风卷着松针扑在脸上，这才发现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得赶紧回村——得让老吴组织村民撤离，得把消息传给古武盟，得......
千里外的青竹帮密室里，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大当家"咔嚓"捏碎密函，羊皮纸上的字迹还带着朱砂的腥气："神农传人亡，碎片在小石沟。"他转头对身后的刀手们咧嘴一笑："备马，带二十个弟兄，明早出发。"
与此同时，小石沟村的晒谷场上已经炸开了锅。
老吴举着铁皮喇叭喊哑了嗓子："都静一静！
都静一静！"可台下的村民还是七嘴八舌，王二婶攥着自家娃的手直抖："昨儿个我在村口见着俩背刀的，眼神跟狼似的！"
张桂香挤到最前头，怀里还抱着林小树常给小草煎药的陶壶。
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声音却像钉进石头里的楔子："要转移小树？
门儿都没有！
前儿个他用灵气催生的灵参救了我半条命，要不是他，我早被那老东西的毒针戳成筛子了！"
"可万一那些江湖人动了杀心......"老吴搓着布满老茧的手，额头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桂香啊，我这是为他好。"
"为他好？"张桂香突然掀开怀里的陶壶，里面还剩半块凉透的槐花饼，"他昏迷前最后说的话，是让我给小草留块咸槐花饼。
你们要把他转移到哪去？
让他连妹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人群突然静了。
小草抱着个布娃娃从人缝里挤进来，苍白的小脸沾着泪痕："我不要哥哥走。"她拽住张桂香的衣角，"婶子说，哥哥是山神派来的救星。"
老吴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王三柱蹲在墙角抽旱烟，烟锅子明灭的光映着他脸上的疤——那是去年林小树用银针给他挑出蛇毒留下的。
李婶子抹着眼泪往张桂香手里塞鸡蛋："桂香妹子说得对，咱们不能寒了小神医的心。"
山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雨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梢还沾着松针："老吴！
我探到幽冥婆婆的巢穴了，就在村后五里的鹰嘴崖！"她扯过老吴的胳膊，"现在得让妇女儿童先撤，青壮年在村口挖陷阱，我已经给古武盟发了信号，他们明早能到！"
老吴一拍大腿："好！
柱子带几个人去后山搬石头，二牛把咱家的捕兽夹都拿出来！
桂香，你带小草和娃子们去村东头的地窖......"
"我不去地窖。"张桂香把槐花饼塞进小草手里，转身往草堂跑，"我得守着小树。"她推开门时，林小树的额角还渗着冷汗，可手心里的温度比前两日暖了些。
她坐在炕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当年男人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凉的。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慢罩住群山。
林小树突然在昏迷中皱了皱眉。
他感觉有股暖融融的气在体内游走，像小时候在灶房烤火，又像张桂香熬的红糖姜茶。
模糊的雾气里，他看见个穿葛衣的老人蹲在药田里，指尖轻点，枯萎的药草就抽出新芽。
"小友，该醒了。"
声音像春水流过青石，林小树的睫毛颤了颤。
窗外的山风突然大了，卷着野蔷薇的香气扑进来。
他手心里被张桂香掐出的月牙印，正泛着淡淡的粉红。
村外的山路上，七道黑影正贴着灌木丛移动。
带头的刀疤脸摸了摸腰间的鬼头刀，月光在刀刃上划出冷光。
他听见前面的喽啰压低声音："老大，村口有陷阱！"
"怕什么？"刀疤脸咧嘴一笑，"等拿到神农碎片，别说陷阱，就是刀山火海......"
他的话被风卷散在夜色里。
草堂内，林小树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落在炕边的药包上——那是他用灵气催生的灵参，晨露的凉已经散了，此刻正泛着若有若无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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