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竹帘在青石板上织出碎银般的光网,林小树的指尖抚过《神农灵典》泛黄的书页,书页间飘出的紫藤花瓣正落在"草木归心"四字上,那抹暗红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他的心口。
"你真的能掌控这股力量吗?"
苏月柔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梧桐叶,惊得他抬了头。
少女蜷在竹椅另一侧,墨发垂落肩头,腕间银铃随着她抱膝的动作轻响——那是方才他替她清理伤口时,她悄悄系上的,说是"听着响就知道你在"。
此刻她眼尾还留着未擦净的血渍,却固执地仰着脸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林小树合上书,指腹蹭掉她脸上的血渍。
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他想起妹妹小草发高热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温度。"能。"他说,声音比月光还轻,"为了你,也为了小草。"
苏月柔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泛着不健康的白,却握得极紧:"可你今天在遗迹里,后背的伤口渗血把外衣都浸透了......"
竹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穿堂风裹着院外金银花的甜香涌进来。
林小树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笑了:"我现在可是有《神农灵典》的人。"他屈指弹了弹书页,识海里神农幻影的轮廓便跟着晃了晃,"刚才翻书时我才明白,灵典里说的'草木为命',不是让我种几株灵菜换钱,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是要我做那些草木的根,替它们把命扎进土里。"
苏月柔松开手,低头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
月光漫过她的耳尖,将那抹薄红晕染得更淡了:"那桂香姐呢?"她突然问,"我总觉得她最近不对。"
林小树的笑意僵在脸上。
这是他这三日来最不愿承认的事——张桂香总在不该出神的时候出神。
昨日他在菜棚里催生灵白菜,转头就见她抱着竹篮站在田埂上,盯着菜叶子发愣,竹篮里的野菊落了半篮,全被她揉成了碎瓣;今早他给小草喂药,她端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褐色的药汁溅在小草的蓝布衫上,像团化不开的乌云。
最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刚才回村时,她发间那片紫藤花瓣上的暗红——他凑近闻过,不是血,是蛊毒特有的腥甜。
"我去看看她。"他站起来,《神农灵典》被他小心收进木箱,锁扣"咔嗒"一声,像块石头沉进井里。
苏月柔也跟着起身,银铃叮当:"我和你......"
"你守着小草。"林小树按住她的肩,"她今晚该喝第二剂安神汤了。"
少女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点潮湿的温度——是方才替他擦血时,帕子上的水渗进去的。
草堂外的夜比屋内更凉。
林小树沿着青石板往张桂香家走,路过晒谷场时,老槐树上的蝉突然噤了声。
他脚步微顿,灵力顺着指尖漫开,像张无形的网铺向四周。
就是这时,他察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波动。
像是被虫蛀过的棉线,细得几乎要断,却带着股阴鸷的黏腻。
林小树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幻心蛊的气息,和三个月前白九娘在镇卫生院下的蛊一模一样!
他加快脚步,拐过最后一道竹篱笆时,正看见张桂香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映出她的影子:她站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指甲缝里沾着新鲜的木屑。
"桂香姐。"林小树推门进去,声音放得极轻。
张桂香猛地转身,手里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碎瓷片溅到她脚边,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林小树心口一紧,上前两步扶住她的肩——触手是异常的滚烫,像块烧红的炭。
"小树?"她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还难看,"我......我给你熬了南瓜粥,在灶上温着......"
林小树没接话。
他闭了闭眼,灵力顺着掌心探入她体内。
这一探,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的经脉里缠着数十根半透明的虫丝,每根虫丝都泛着幽蓝的光,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幻心蛊......"他低咒一声,"白九娘这老东西!"
张桂香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的指甲掐进他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别......别碰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哭腔,"我不想......不想伤害你......"
林小树的灵力陡然收紧,将那些虫丝暂时困在肺经。
他另一只手掏出银针,精准地扎进她头顶的百会穴:"桂香姐,看着我!"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你记得上个月替小草补衣服吗?
你说要在袖口绣朵小蓝花,说小草穿起来像春天......"
张桂香的瞳孔开始聚焦。
她盯着他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手背上:"小......树?"她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我刚才......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逼我......逼我找那本......"
"嘘。"林小树抽出帕子替她擦泪,手指却在发抖,"没事了,没事了。"
窗外突然响起枯枝断裂的脆响。
林小树猛地转头,只来得及看见道黑影掠过院外的老梨树。
他把张桂香推进里屋,对苏月柔的方向喊了声"看好她",便提气追了出去。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耳朵,林小树的灵力铺成一张网,牢牢锁住前方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
追到半山腰的老槐树下时,黑影终于停住,转身露出张化过妆的脸——眼尾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正是白九娘!
"小友追得好急。"她抚了抚鬓角的银簪,笑得妖冶,"难不成是心疼你的俏寡妇?"
林小树的拳头捏得发白。
他能看见她袖中蠕动的黑影,是蛊虫在啃食她的皮肤:"放了她。"
"放?"白九娘嗤笑一声,"我在她身上下的是子母蛊,母蛊在我这儿。"她拍了拍心口,"她每活一日,蛊虫就多啃她三分。
你若想救她......"她眼尾微挑,"就把《神农灵典》拿来换。"
林小树只觉喉头一甜。
他强压下涌上来的血气,盯着白九娘袖中渗出的黑血——那是蛊毒反噬的迹象。"你撑不了多久。"他说,声音像淬了冰,"等我找到解蛊的法子......"
"找?"白九娘突然尖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枝头的夜鸟,"你以为那破书里有解?
我在神农遗迹里趴了十年,比你清楚——"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呵......小友,劝你别太自信......"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林雾里。
林小树追了两步,却被一截带刺的藤条绊倒。
他扶着树站起时,发现脚边有片紫藤花瓣,和张桂香发间那片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暗红更浓了,像要滴下来。
回到草堂时,张桂香正蜷在竹椅上打盹,苏月柔替她盖了条薄被。
林小树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退了些,可经脉里的虫丝仍在蠕动。
他轻轻翻开《神农灵典》,书页间的紫藤花瓣突然发出微光,在"草木归心"下方映出一行小字:"蛊生于怨,解于根。"
他盯着那行字,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明天,他得带张桂香去遗迹最深处——那里有神农当年种下的药灵藤,或许能解这蛊。
可白九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为什么说自己比他更清楚灵典?
那行突然出现的小字,又藏着什么秘密?
林小树合上书本,将紫藤花瓣小心夹回原处。
他抬头时,正看见张桂香在睡梦中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喊他的名字。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角,指尖触到她手腕时,清晰地感觉到蛊虫又往心脏爬了半寸。
夜更深了。
草堂外的金银花在风里摇晃,飘进窗的花香里,隐约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