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在竹椅边守了半宿。
张桂香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发烫,蛊虫每爬动一分,她睫毛就颤得更急些,偶尔溢出半句含混的梦呓:"小树...疼..."他喉结滚动,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的薄茧——这双手前日还在灶上给他熬红糖姜茶,此刻却被黑紫色的筋脉爬满,像条狰狞的蛇。
窗纸泛起鱼肚白时,《神农灵典》突然在案几上泛起微光。
林小树几乎是扑过去翻开书页,紫藤花瓣下新浮现的字迹泛着青芒:"蛊毒溯源,需引本元入灵脉,溯其源而断其根。"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行字的位置明明是昨日还空白的"草木归心"篇,此刻却像被谁用灵血重新写就。
"小树哥。"
苏月柔端着药碗的手顿在门口,见他泛红的眼眶,轻声道:"桂香姐的退烧汤熬好了。"
林小树接过碗,指尖却在颤抖。
他盯着张桂香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突然想起昨夜白九娘袖中渗出的黑血——那不是反噬,是催促。
她在逼他,用张桂香的命做鞭子,抽着他往遗迹最深处走。
"月柔。"他转身时已敛了情绪,"帮我照看小草。"
苏月柔垂眸看他腰间的银针袋,那是他第一次给她针灸时用的旧物,此刻被摩挲得发亮:"我跟你们去。"
"不行。"林小树声音放软,"小草醒了会找你。
而且..."他扫过她腕间新褪的青斑——那是前日替她疏导灵气时留下的印记,"遗迹里的灵脉不稳,你体质才刚养好。"
苏月柔咬了咬唇,最终点头:"我等你们回来。"
晨雾未散时,林小树背着张桂香站在遗迹入口。
守秘老人的竹杖点地声从雾里传来,白须被风掀起半寸:"要进最深处?"
"灵典说蛊毒要溯源。"林小树调整背上的人,张桂香的脸贴在他后颈,滚烫得让他心口发疼,"我得试试。"
守秘老人的浑浊老眼突然亮了一瞬,竹杖往地上一戳,雾气顿时分开条小径:"那座祭坛...十年了,终于有人敢走进去。"
遗迹深处比林小树记忆中更暗。
石墙上的荧光苔藓稀稀落落,越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越凉,凉得渗进鞋底,冻得张桂香在他背上缩成团。
他能听见她的牙齿在打颤,却不敢停——灵典里那行字在他脑海里灼烧,"蛊生于怨,解于根",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张桂香体内的蛊虫在躁动,像被什么吸引着。
"到了。"守秘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林小树抬头,眼前的祭坛比想象中更小。
中央立着块黑黢黢的石碑,表面爬满虫蛀般的凹痕,碑前的石案上堆着半腐的紫藤花瓣——和张桂香发间那片一模一样。
"把人放下来。"守秘老人绕着祭坛转了半圈,竹杖敲在石碑上,"用你的灵力激活它。"
林小树将张桂香轻轻放在石案前的蒲团上。
她的睫毛颤了颤,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石碑上——灵力刚涌进去,整座祭坛突然震动起来!
张桂香的身体猛地弓起,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林小树慌忙去扶她,却见她瞳孔里映出重影:雾气中,白九娘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披散着长发,手里捏着只青铜蛊罐,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文,罐口爬出的黑虫顺着张桂香的脚踝往上钻!
"这是...蛊毒留下的记忆?"林小树攥紧她的手,掌心沁出冷汗。
张桂香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在石案上,溅起的水痕里竟泛着黑气。
"按灵典说的做!"守秘老人的声音穿透震动,"引本元入灵脉!"
林小树猛地扯下腰间的银针袋。
他记得灵典里"蛊毒溯源"篇最后几句:"以针为引,以灵为绳,缚蛊于形,显其真容。"银针在他指尖转了个圈,精准刺入张桂香的"大椎""命门"二穴——这是他前日替她揉肩颈时记熟的位置,此刻却成了救命的锁。
张桂香的身体突然绷得笔直,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鸣。
林小树额头的汗滴在她脸上,她却像完全感觉不到,指甲深深抠进他手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能看见她经脉里的黑丝在疯狂蠕动,像要挣断银针的束缚,其中最粗的那根正往心脏方向钻——那是母蛊的感应!
"坚持住!"林小树咬着牙,灵力如潮水般涌进银针。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元气在疯狂流逝,眼前开始发黑,但张桂香体内的黑丝突然一顿,缓缓往指尖方向退去。
终于,一滴黑血从她指尖渗出,凝结成颗米粒大的虫茧。
"出来了!"守秘老人低喝。
林小树几乎是扑过去抓住那虫茧。
虫茧在他掌心发烫,表面浮现出白九娘的面容,转瞬又碎裂成灰。
张桂香的身体猛地软下来,额头的汗湿了他的衣襟,睫毛上还挂着泪,却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
"结束了?"林小树抱着她,声音发颤。
"结束?"
阴恻恻的笑声从祭坛后方传来。
白九娘披着件黑纱斗篷,嘴角还沾着黑血,却笑得妖冶:"小友以为逼出这只子蛊,就能断我布局?"她抬手,掌心浮起团黑雾,"我早将蛊毒本源植入她体内——那是上古蛊王的心头血,被神农封印了千年的东西。"
林小树感觉脊背发凉。
他低头看张桂香,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暗红胎记,形状像条盘着的蛇。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白九娘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唤醒它。"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溅在石碑上,腐蚀出个焦黑的洞,"等蛊王复苏...这天下医道,都得给蛊道让路。"
守秘老人的竹杖"咔"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白九娘身后的石碑,声音发颤:"那上面...是神农当年封印蛊王的咒文。
你动了它?"
白九娘的笑声混着血沫:"动了又如何?
那老东西的封印早松了——"她的目光突然扫过林小树怀里的张桂香,"小友,你以为救了她?
等本源蛊心成型,她会变成第二只蛊王容器。"
林小树感觉有团火在胸腔里烧。
他轻轻放下张桂香,将《神农灵典》护在身后:"我不会让你得逞。"
"哦?"白九娘擦了擦嘴角的血,"那你就去寻本源蛊心吧——记住,它藏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她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话飘进林小树耳中,"对了,你妹妹的先天心疾...真的只是先天吗?"
"你说什么?"林小树瞳孔骤缩,可白九娘已没了踪迹。
守秘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快带她离开!
刚才白九娘的血腐蚀了封印咒文,遗迹的灵脉要乱了!"
林小树抱起张桂香就跑。
背后传来"轰"的一声闷响,他回头时,祭坛的石碑正在裂开,缝隙里渗出幽绿的光,像双醒过来的眼睛。
"小树哥!"
苏月柔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林小树跑得更快了,怀里的人轻得像片叶子,可他能感觉到她手腕上的红蛇胎记正在发烫,烫得他心口发慌——白九娘的话像根刺,扎在他脑海里。
小草的病...真的只是先天?
他不敢细想。
此刻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背后越来越近的震动声——那是遗迹灵脉崩溃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