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的鞋跟在湿滑的山岩上擦出火星。
他能听见背后遗迹崩塌的闷响，像有只巨手在撕扯大地，碎石混着腐叶劈头盖脸砸下来，砸得后颈生疼。
怀里的张桂香轻得不正常，可她手腕上的红蛇胎记正隔着粗布衫烫他掌心，烫得他眼眶发酸——那蛇尾的纹路，分明在缓缓游动。
"小树哥！"苏月柔的呼喊穿透尘雾时，林小树正踉跄着撞开最后一丛荆棘。
他看见那道白影从山道上扑过来，发梢沾着草屑，素色裙角被山石划开道口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
苏月柔的手刚碰到他胳膊，就触电般缩回，指尖沾了血——是张桂香额角的伤，血珠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淌，在锁骨处聚成小红点。
"先去草堂。"守秘老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小树这才发现老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竹杖断成两截还攥在手里，半边衣襟被碎石划开，露出的皮肤青肿一片。
老人额上的皱纹拧成团，盯着林小树怀里的张桂香："她体内的蛊毒本源开始活跃了，得用灵典镇着。"
草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时，刘婶正端着药罐从里屋出来。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堂内炸开，她手里的粗陶碗"当啷"落地，碎成几瓣："小...小树？
桂香这是..."
"刘婶，烧热水，拿干净布。"林小树把张桂香放在铺着蓝印花布的土炕上，手指刚碰到她手腕，红蛇胎记突然暴起，像活物般咬住他指尖。
他倒抽口冷气，神农传承的热流不受控地涌进张桂香体内——视野里，她经脉中盘着团幽绿的雾气，雾气中心有粒暗红血珠，正随着心跳"噗通噗通"跳动。
"那是蛊王心头血。"守秘老人扶着门框站定，断杖在青砖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白九娘早把封印咒文的七根镇灵钉拔了三根。
刚才她咳血腐蚀石碑，剩下的四根也撑不住了。"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撑着桌沿，指节泛白："我守了这遗迹五十年...到底还是让那女人钻了空子。"
林小树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白九娘消散前那句"小草的病真的只是先天吗"，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可此刻张桂香睫毛颤动，眉头皱成小峰，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疼"，他只能先压下所有杂念，从怀里摸出《神农灵典》。
泛黄的书页刚摊开，灵典便发出温热的光，照得张桂香腕间的红蛇瞬间蜷缩成团。
"灵典能暂时压制本源。"守秘老人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快翻到《蛊道克星》那章！
当年神农就是用里面的'万草封灵阵'镇住蛊王的——"
话音未落，灵典突然自动翻页。
林小树瞳孔骤缩：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画着座祭坛，祭坛中央躺着个穿黑袍的女人，她心口插着柄骨刀，刀身刻满歪扭的蛊文。
旁边一行小字："药皇复生仪式：取蛊毒本源为引，融神农残魂于体，可塑不死之身。"
"她要借神农的力。"林小树的声音发紧，"白九娘根本不是想让蛊道称霸，她是想自己变成药皇！"他突然想起白九娘咳血时的模样——那黑血里混着半透明的虫尸，分明是她用自身养蛊的痕迹。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要把自己变成容器，等蛊王复苏、神农残魂被引出来，就顺势融合。
"那小草..."苏月柔突然插话，声音发颤。
她不知何时拿了条湿毛巾，正轻轻擦拭张桂香脸上的血。
毛巾碰到伤口时，张桂香哼了声，苏月柔的手立刻顿住，眼眶泛红："白九娘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小草的病..."
"不会。"林小树打断她，可手指却不受控地捏住灵典边缘，指节发白。
他想起妹妹小草总说"哥哥，我胸口像压着块石头"，想起她苍白的脸贴在他背上，想起每次他采药晚归，她就蹲在院门口等，手里攥着冷掉的红薯——如果这病真的是人为...他不敢再想。
守秘老人突然抓住他肩膀："先解决眼前的！
白九娘要在封印谷启动仪式，时间就在今晚子时。"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条盘绕的蛇，"这是我当年在遗迹暗格里找到的，令牌背面有封印谷的地图。"
林小树接过令牌，背面的纹路在灵典光照下浮起："她需要七味引魂草、三株血参，还有...张桂香的一滴心头血。"他猛地抬头，"她之前逼出子蛊是假，让桂香放松警惕才是真！
现在本源蛊心成型，她需要桂香作为活祭。"
苏月柔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发顶的玉簪歪了，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那我们该怎么办？"
"召集能召集的所有人。"林小树把灵典小心收进怀里，转身看向守秘老人，"古武界的青阳门，他们家传的破妄剑能斩蛊；苏老爷子手里有军方的关系，能调人封锁山道；还有林雨晴——"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那个尾号7777的号码，"她是刑警队的，对付这种邪门仪式，得有枪。"
电话接通时，林雨晴的声音带着股火药味："林小树！
你知不知道我在遗迹外等了你三小时？
刚才山崩，我差点被落石砸中——"
"帮我调十把防暴枪，今晚子时前送到封印谷。"林小树打断她，"还有，联系苏老爷子，就说事关苏家千金的命。"他听见电话那头翻纸的声音，接着是钥匙碰撞声："地址发我，半小时到。"
挂了电话，林小树又拨给苏老爷子。
电话刚通，那边就传来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小友，月柔的蛊毒可清了？"
"清了，可出了更大的事。"林小树深吸口气，"有人要借神农残魂重塑药皇之身，目标是掌控天下医道。
苏老，您手里的人脉..."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动。"苏老爷子的声音突然硬朗起来，"青阳门的周老九是我棋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封印谷的山路，我让苏家车队今晚八点前封死。"
草堂的门再次被推开时，山风卷着暮色灌进来。
林小树抬头，看见林雨晴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站在门口，腰间挂着枪套，发梢还滴着水——她大概是从河里抄近路来的。
她身后跟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腰间悬着柄缠着红绳的剑，剑穗上沾着松针："在下青阳门周明远，听闻有蛊道作祟，特来相助。"
"坐。"林小树指了指八仙桌。
苏月柔已经重新热了药，给每人倒了碗，热气模糊了众人的脸。
他把灵典摊开在桌上，用茶盏压住房角："白九娘的仪式需要三样东西：蛊毒本源、神农残魂、活祭。
活祭是桂香，本源在她体内，残魂在遗迹的灵脉里。"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封印谷，"今晚子时，她会在谷中祭坛引动灵脉，到时候..."
"到时候灵脉乱流会把方圆十里的活物绞成碎片。"守秘老人接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但她要的是残魂，所以会用蛊毒护住祭坛。
我们得在子时前冲进去，先救桂香，再毁了本源。"
周明远的手按在剑柄上："破妄剑能斩蛊，我负责冲阵。"
林雨晴拍了拍腰间的枪："防暴枪里装了黑驴蹄子粉，专克邪祟。
我带人守住谷口，不让她的人跑了。"
苏月柔突然握住林小树的手腕："我跟你去救桂香。
我学过针灸，能稳住她的情况。"她的手冰凉，可林小树能感觉到她指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坚定。
"好。"林小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衫传到她腕间，"我们一起。"
夜幕彻底降临时，封印谷的山坳里燃起七盏青灯。
白九娘站在祭坛中央，黑袍被山风掀起，露出里面绣满蛊文的红衬裙。
她手里的蛊毒本源在发光，暗红血珠悬浮在空中，周围缠着九根银线，线的另一端，是九具被剥了皮的尸体——那是她的幽冥教护法。
"林小树，你以为召集了那些人就能阻止我？"她对着空荡的山谷轻笑，指尖划过祭坛上的咒文，"等药皇之身成型，我会先去小石沟村，看看你那宝贝妹妹...先天心疾？
哈哈，那是我十年前种下的'缠心蛊'，每到她生辰，蛊虫就啃噬她的心脏——"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白九娘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见谷口的树林里亮起几点火光，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怀里抱着本泛着金光的书——是《神农灵典》。
林小树站在谷口，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身后，林雨晴的防暴枪上了膛，周明远的破妄剑嗡鸣出鞘，苏月柔攥着针灸包的手青筋凸起。
远处祭坛上，白九娘的笑声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生疼。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踏进谷中。
月光被乌云遮住的刹那，他听见背后传来"咔嚓"一声——是守秘老人攥着的半根竹杖，彻底断成了两截。
而在更远处的遗迹方向，传来石碑彻底崩裂的轰鸣，幽绿的光刺破夜幕，像双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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