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蹲在祖坟后山的荒草丛里,手里的铁铲铲头沾着半干的泥块。
他身后跟着张桂香和苏月柔,两人一人提着竹篮,一人抱着陶瓮,竹篮里码着新育的灵植幼苗——这是他用神农传承催生的第一批改良药材,原本打算等这片荒废的草药园清理出来,就种上治心悸的朱心草和祛寒毒的雪绒花。
"树哥,这儿有块青石板!"张桂香的铁锹磕到硬物,脆生生的声音惊飞了两只山雀。
她蹲下身,用袖口擦去石板上的浮土,露出隐约的纹路,像是某种古篆。
林小树凑过去,指尖刚触到纹路边缘,忽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节窜上来,像根冰锥直扎心脏。
"小心!"苏月柔眼尖,见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林小树却感觉体内翻江倒海——灵脉里的元气突然不受控制地乱窜,原本温驯如溪流的能量此刻变成了脱缰野马,撞得他脏腑生疼。
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耳中嗡嗡作响,连张桂香喊他的声音都像是隔了层毛毡。
"退开!"他咬着牙低吼,反手撑住身后的老槐树。
树干粗糙的树皮硌得掌心生疼,却压不住灵脉里的翻涌。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从石板裂缝里渗出的寒气正顺着指尖往体内钻,与元气纠缠成乱麻。
记忆里《神农灵典》的残页突然浮现:"封印若动,灵脉必乱"——难道这荒废的草药园底下,藏着什么被封印的东西?
"小树!"张桂香的手搭上他后背,温热的掌心透过粗布衫传来温度。
可这温度反而刺激得元气更暴躁了,林小树喉间一甜,险些呕出血来。
他猛吸一口气,从腰间摸出银针包,指尖颤抖着挑出三根寸许长的银针。"别碰我!"他反手抓住张桂香的手腕,将她推得踉跄两步,"退远点!"
苏月柔已经退到五步外,抱着陶瓮的手青筋凸起。
她看见林小树咬破舌尖,血珠顺着下巴滴落,然后将三根银针狠狠扎进自己锁骨下三寸、肚脐旁开两寸,还有后腰命门穴——那是灵脉的三个大节点。
银针入肉的瞬间,他整个人晃了晃,像是被抽去了脊骨,扶着树慢慢滑坐在地。
"我封住了灵脉。"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额头的汗把碎发黏在脸上,"现在...用不了全力了。"
张桂香蹲下来,用帕子给他擦脸,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娃娃:"你这傻小子,逞什么能?"她的声音带着颤音,眼眶泛红,"刚才那寒气...是不是和当年小草发病时的感觉像?"
林小树心头一紧。
三年前小草突发怪病,面色青紫,四肢僵硬得像块冰,当时他抱着妹妹跑了二十里山路去镇医院,大夫摇头说没见过这种病。
后来他偶然得到神农传承,用灵植和针灸才慢慢稳住妹妹的病情。
此刻张桂香的话像根针,扎得他后颈发凉——难道这裂缝里的寒气,和小草的病有关?
但还没等他细想,村头突然传来尖锐的哭喊。
"救命啊!柱子他爹抽风了!"
"我家二丫翻白眼了!"
此起彼伏的惊叫顺着山风刮过来。
林小树猛地站起来,银针在他体内刺得生疼,他却顾不上。
张桂香已经提起竹篮,苏月柔把陶瓮往地上一放,跟着他往村里跑。
村东头王婶家的院子里挤了七八个村民,有蹲在地上发抖的,有靠在墙上翻白眼的,最严重的是柱子他爹,直挺挺躺在地上,四肢绷得像根棍,面色青得像泡了隔夜的茄子。
林小树跪在地上,指尖按上柱子他爹的手腕——脉搏细若游丝,皮肤下隐约有黑气游走,和三年前小草发病时一模一样。
"都别急!"他扯着嗓子喊,从怀里摸出银针包,"桂香,烧热水!
月柔,把我昨天晒的艾草拿过来!"
银针扎进"人中""内关""足三里",林小树运起仅剩的一点元气顺着针尾渡进去。
可那元气刚碰到病人体内的黑气,就像泥牛入海,连个泡都没冒。
他额角的汗滴在地上,后背的衣裳已经全湿了。
"这不是普通的毒。"他咬着牙对围过来的村民说,"是...死气。"
村民们面面相觑,王婶抹着眼泪:"树娃子,当年小草就是这症状,后来你治好了她,现在也救救我们家柱子他爹啊!"
林小树喉咙发紧。
当年他用神农传承里的"回阳针"配合灵植才救回小草,可现在他封住了灵脉,元气几乎使不出来。
他抬头看向苏月柔,对方立刻会意,从陶瓮里取出一株半尺高的绿苗——那是他催生的灵植"还阳草",原本要留给小草的。
"捣烂,喂下去。"他声音发哑。
苏月柔蹲下来,用石头砸烂草叶,撬开柱子他爹的嘴灌进去。
绿汁顺着嘴角流出来,沾在青紫色的皮肤上,像滴落在灰布上的墨。
过了片刻,柱子他爹的手指动了动,眼皮颤了颤,终于长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王婶瘫坐在地,哭出了声。
但林小树却高兴不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股死气只是被暂时压下去了,就像暴雨前的乌云,随时可能再压过来。
更让他不安的是,后山上那道裂缝里的寒气,和这死气分明是同一种东西。
深夜,林小树坐在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攥着从王铁匠脖颈上刮下来的黑泥。
白天他刚给最后一个病人扎完针,就听见村西头传来砸门声。
王铁匠举着烧红的铁钳,眼睛发着幽光,见人就扑,力气大得三个壮小伙都按不住。
最后还是林小树用封了灵脉的手扣住他的脉门,才发现他后颈有一道暗黑色的纹路,像条扭曲的蜈蚣。
"这是蛊纹。"他对着油灯仔细看,纹路里泛着幽蓝的光,"白九娘的蛊尸印记。"
张桂香端着药碗进来,碗里飘着艾草的苦香:"你猜得没错,我刚才去王铁匠家,他媳妇说他白天去后山打柴,回来就不对劲,说'有东西在喊他'。"她把药碗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后山...不就是咱们今天挖的那块地?"
林小树喝了口药,苦涩顺着喉咙直钻胃里。
他想起白天石板上的古篆,想起那道寒气,想起白九娘之前说过的"药皇之身",突然觉得有张网正慢慢收紧。
"小树哥。"苏月柔轻轻推开门,手里捧着个蓝布包,"小阿婆说要见你。"
小阿婆坐在灶房的草垛上,背佝偻得像张弓,手里攥着半块青石板——和后山那块一模一样。
她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小树,声音像风吹过破窗:"那道裂缝下,是'幽冥之门'的封印。"
"幽冥之门?"林小树凑近些。
"百年前,神农大人路过咱们这儿,镇压了一个炼尸的妖人。"小阿婆的手指摩挲着石板上的纹路,"那妖人能把活人炼成蛊尸,专吸活人气血。
神农大人用灵脉做锁,石板为封,把他的邪术封在地下。"她突然抓住林小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可这两年,村里总有人莫名发疯,我就知道...封印要松动了。"
林小树只觉后颈发凉。
白九娘之前说要融合神农残魂,难道她的目标不只是医道,更是这被封印的邪术?
他想起白天元气暴走时,《神农灵典》在怀里发烫,残页上的"封印若动,灵脉必乱"突然变得清晰——原来传承早就在提醒他。
"我得下去看看。"他说,"看看那裂缝到底通向哪里。"
张桂香猛地站起来:"你疯了?
白天元气都暴走了,现在灵脉还封着,下去不是送死?"
苏月柔也攥住他的袖子:"要去我和你一起。"
林小树摇头:"你们留在村里,照顾病人和小草。"他摸出怀里的《神农灵典》,书页在黑暗中泛着金光,"有这个在,我撑得住。"
他转身要走,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咔嚓"一声。
是篱笆被撞断的声音。
林小树猛地回头,看见院门口站着个身影。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是王铁匠——可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那人背后还跟着个身影,个子比王铁匠矮些,脖颈处同样有蛊纹,正是失踪了三天的李猎户。
"封印...要开了..."王铁匠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锅底,"活物...献祭..."
林小树感觉有冷汗顺着后背流下来。
他摸到腰间的银针包,却发现手在抖。
这不是普通的蛊尸,是白九娘早就准备好的——从王铁匠到李猎户,从村民怪病到封印异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白九娘要在封印彻底崩裂前,用活人的气血打开幽冥之门。
而他,必须在那之前,阻止她。
院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林小树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像狼群在夜里长嚎。
他看了眼张桂香和苏月柔,又看了眼堂屋窗户里透出的光——那里睡着他最宝贝的妹妹小草。
"守住门。"他对两个女人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坚定得像山岩,"我去会会这些东西。"
他抓起门后的锄头,迎向院外的黑暗。
而在更远的后山方向,那道裂缝里的寒气突然变得更浓了,像条黑色的蛇,正缓缓爬出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