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的鞋跟碾过碎石,每一步都沉得像灌了铅。
后山裂缝在夜色里张着黑洞洞的嘴,他能听见风灌进去时发出的呜咽,像极了小草刚才被苏月柔抱走时压抑的抽噎。
怀里的《神农灵典》烫得惊人,隔着两层粗布褂子,几乎要烙出个印子——这是灵典在示警,他知道。
"等等!"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小树转身的瞬间,张桂香的蓝布衫角扫过他手背,带着股熟悉的皂角香。
她额前的碎发被夜露沾成一绺绺,眼睛里泛着水光:"我跟你去。"
"桂香姐。"林小树抓住她欲往裂缝里探的手,掌心能摸到她腕骨的嶙峋——前日替她清残蛊时,这双手还因疼痛攥得他胳膊发紫,现在却凉得像块冰,"你身子还没利索,小草需要人看着。"
张桂香的指甲掐进他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破皮:"那老东西五十年前害死我阿公,我比谁都清楚底下有多邪性。"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低下去,"你要是......我跟小草怎么办?"
林小树喉咙发紧。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刚好照在张桂香泛红的眼尾,那里有颗他从未注意过的小痣,像滴没擦干的泪。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我带着灵典呢,神农大人护着。"话是这么说,可他自己都能听见声音里的虚。
裂缝里的霉味混着腐土气息扑出来时,林小树打了个寒颤。
石壁上的暗红符文泛着幽光,凑近看才发现是用某种胶质物粘上去的,指尖轻触,黏糊糊的带着腥气——是血,陈年人血。
他摸出怀里的灵典,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暖黄的光映在石壁上,那些符文突然扭曲起来,像被烫到的蛇。
"咔嚓。"
一声脆响惊得他脊背绷紧。
借灵典的光抬头,只见半人高的石台上躺着具尸体。
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具"活物"——青灰色的皮肤下,黑色血管像蚯蚓般爬动,脖颈处的编号"07"还沾着未干的红漆。
林小树的透视能力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只见这具尸体的经脉里全是团成块的幽冥死气,连骨头都泛着死气特有的幽蓝。
"白九娘的实验体。"他喃喃自语,想起苏月柔说过的实验室笔记,"她在拿活人炼蛊尸,用死气养着......"
尸体突然抽搐起来!
林小树本能地后退,后腰撞在湿滑的石壁上。
那东西的手指抠进石台,石屑簌簌往下掉,浑浊的眼珠转向他,喉咙里发出刮金属般的声响:"......封......印......"
"闭嘴!"林小树摸出银针,指尖在穴位图上快速掠过。
灵典的光突然大盛,照得整个裂缝亮如白昼。
蛊尸07号的动作猛地一滞,死气从它七窍里冒出来,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般瘫软下去。
林小树这才发现,它后颈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里面嵌着半块刻着"幽冥"二字的青铜片。
"原来如此。"他捏着那半块青铜片,掌心被割出血珠,"白九娘用幽冥教的信物镇着这些蛊尸,让它们替她冲开封印......"
越往裂缝深处走,灵典的光越盛。
林小树的鞋套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层黑泥,踩在地上发出"吧嗒"的声响。
转过一道石梁,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数十具蛊尸呈圆形排列,每具尸体的心脏位置都插着根黑针,针尾系着褪色的红绳。
它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中间的石碑上,那石碑足有两人高,表面刻满扭曲的人脸,最顶端是幽冥教的图腾:一条蛇缠着骷髅,蛇信子正好指向碑身中央的裂痕。
"死气循环阵。"林小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曾在灵典残卷里见过类似记载——用活尸的死气滋养封印裂痕,裂痕越大,吸的死气越多,形成恶性循环。
难怪小阿婆说需要活人血祭,这些蛊尸何尝不是另一种"血祭"?
石碑突然震颤起来,裂痕里渗出缕缕黑气,撞在蛊尸身上,那些尸体的死气竟顺着黑气流回石碑,像被抽干的皮囊般迅速干瘪。
林小树终于看清白九娘的布局:她根本不需要额外血祭,这些被她炼化的蛊尸,本就是最完美的"祭品"!
"想都别想。"林小树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
他将灵典按在石碑上,掌心贴着裂痕,灵力顺着灵典疯狂涌进去。
石碑上的人脸突然睁开眼,无数道黑气缠上他的手腕,像冰凉的蛇信子舔过皮肤。
"啊!"
剧痛从掌心炸开。
林小树的灵脉突然暴动,体内的元气不受控制地乱窜,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
灵典的光暗了暗,又挣扎着亮起,书页上的古字浮起来,在他眼前组成一行:"强行灌注,灵脉必损。"
"损就损!"林小树吼出声。
他摸出银针,咬着牙扎进后颈命门穴——这是灵典里记载的禁术,用疼痛强行压制灵脉暴动。
银针入肉的瞬间,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他却笑了:"神农大人当年镇幽冥教主,总不能让我一个毛头小子栽在这。"
黑气缠得更紧了。
林小树感觉有把刀在体内乱搅,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他快撑不住时,灵典突然发出刺目强光,那些黑气像见了火的雪,"嘶嘶"作响着消散。
石碑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咔"的一声,彻底闭合。
"成功了?"林小树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蛊尸堆上。
那些干瘪的尸体"哗啦"倒成一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连捡银针的力气都没有。
灵典啪嗒掉在地上,书页自动合上,暖光也弱得像将熄的烛火。
"哥——!"
裂缝外传来苏月柔的尖叫。
林小树心头一紧,抓起灵典就往外跑。
月光下,村口的溪水泛着诡异的黑,张桂香正蹲在溪边,怀里抱着浑身抽搐的老黄狗。
那是李阿婆家的狗,平时最是温顺,此刻却瞪着发红的眼珠,喉咙里发出低吼。
"死气渗出来了。"苏月柔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刚才看见黑气顺着溪水往下流,鸭子喝了水......"她指向溪边,三只白鸭翻着肚皮浮在水面,羽毛上全是黑斑。
林小树蹲下来,用透视能力扫过溪水。
果然,黑色的死气像细针般扎在水分子里,顺着水流往山外蔓延。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桂香姐,去采净灵草,越多越好。
月柔,你看着小草,别让她靠近溪水。"
"你要做什么?"张桂香抓住他的胳膊,指腹蹭到他手背上的血痕,"你刚......"
"净灵草能吸死气。"林小树打断她,"我催生它们,能快点。"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吓人——脸色白得像纸,额角的汗把头发黏成一绺绺,可张桂香的手温透过粗布衫渗进来,让他莫名安心,"放心,我有数。"
采来的净灵草堆在溪边像座小绿山。
林小树蹲在草堆前,深吸一口气。
元气从丹田升起,顺着指尖注入第一株草。
草叶瞬间胀大两倍,根茎里渗出晶莹的汁液,他能看见那些汁液像小蛇般钻进溪水里,缠住死气往草叶里拽。
第二株、第三株......林小树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后背的衣裳早就被冷汗浸透。
张桂香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替他擦汗。
当最后一株净灵草完成催生时,溪水突然"哗啦"一声,黑浪翻涌着退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鹅卵石。
"好了。"林小树瘫坐在地上,靠在张桂香腿上。
她身上的皂角香混着青草味涌进鼻腔,他突然觉得困得厉害,"应该......没事了。"
"笨蛋。"张桂香的手指轻轻戳他额头,可声音软得像团棉花,"以后再这么拼命,我......我就拿鞋底抽你。"
林小树刚要笑,突然觉得心口一疼。
他摸向胸口,那里的灵脉像被小锤子敲着,一下又一下。
灵典不知什么时候又烫了起来,他低头看去,书页边缘竟泛起淡淡金光,像在指引着什么方向。
"哥?"小草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你疼吗?"
林小树强撑着笑:"不疼,哥这不是好好的吗?"他抬头望向村外,祖坟方向的山包在夜色里影影绰绰,灵典的烫意顺着胸口往上窜,连后颈的命门穴都开始发烫。
"明天......"他小声嘟囔,"明天去祖坟看看。"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起一阵草香。
谁也没注意到,在祖坟旁的草药园里,几株被他催生过的灵草突然发出幽光,叶片上的纹路竟与《神农灵典》上的古字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