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直起腰时，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他刚把最后一捧土拍在坟头，指缝里还沾着湿冷的泥，可胸口那团灼烧感却越来越烈——不是灵典发烫，是灵脉在烧。
"哥？"小草的声音带着颤，她蹲在旁边，攥着他衣角的手微微发抖。
林小树低头，看见自己手背的青筋像蚯蚓似的爬着，连指甲盖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没事。"他扯出个笑，可话音刚落，太阳穴"嗡"地炸开。
那些模糊的残音又涌上来了，是苍老的、带着药香的男声，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碾："封印未稳......魂归之日，药皇复生......"
"小树！"
苏月柔的手突然覆上他额头。
她不知何时凑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雾的水珠，指尖凉得像片薄荷："烫得厉害。"她另一只手去探他手腕的脉，眉头越皱越紧，"灵脉乱得像团乱麻，你......"
"是灵典的共鸣。"林小树按住她手背，勉强扯动嘴角。
他能感觉到苏月柔的手指在发抖，这姑娘平时端着千金的架子，此刻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白九娘说要集齐七块锁链，刚才埋石板时，我体内灵脉突然和其他地方......"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其他封印点在共鸣。"
草堂里的油灯跳了跳，灯芯结出豆大的灯花。
张桂香不知何时从灶房端来姜汤，粗陶碗搁在木桌上"当"地一响。
她没说话，只是拿块热毛巾替他擦手，指腹擦过他掌心里的血泡时，突然用力攥住："先喝口汤。"
热汤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林小树这才发现自己腿软得厉害。
他倚着椅背，看着张桂香泛红的眼尾——这女人向来泼辣，此刻睫毛却湿成一簇，像被雨打蔫的芍药。
"如果我不动。"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白九娘就会先拿到其他碎片。
她要的是药皇之血当引子，小草......"他看向缩在角落的妹妹，小草正咬着嘴唇抹眼泪，"还有你们，都会被卷进去。"
张桂香把空碗重重一放："说这些干啥？"她伸手揪住他衣领，指腹蹭过他锁骨上未愈的抓痕，"你走哪，我们跟哪。
上次在崖底，我被你砸得骨头都散架，不也撑过来了？"
苏月柔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锦盒。
她打开来，里面躺着半支玉簪，断口处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这是我爹给我的防身物件，能挡三道阴煞。"她耳尖通红，却硬着脖子把玉簪塞进他手心，"我、我学过银针点穴，到时候......"
"月柔。"林小树打断她，把玉簪轻轻推回去，"你留在村里，替我看着小草。"他转向张桂香，"桂香姐，你......"
"不行。"张桂香立刻摇头，发间的木梳晃了晃，"上次你坠崖，我在崖底等了你三天三夜。
这次要再留我在村里干等......"她突然别过脸，声音闷在袖子里，"我能背药篓，能生火做饭，你别想甩开我。"
林小树喉咙发紧。
他望向窗外，晨雾还没散尽，山梁上的老松树在雾里影影绰绰。
突然想起昨夜在药园，那些灵草泛着幽光，茎叶上的纹路竟和石板上的古篆一模一样——原来从那时起，封印就在召唤他了。
"灵典里可能有线索。"他突然起身，从枕头下摸出那本泛着金光的典籍。
翻开时，书页自动哗啦翻到中间，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刷"地掉出来。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七个红点，每个点旁都画着奇怪的符号。
林小树的指尖停在最近的红点上："断魂崖。"他念出旁边的小字，"离这儿三十里，是第二处封印点。"
"断魂崖？"
门口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
小阿婆不知何时站在门槛外，拐杖尖戳在青石板上"笃笃"响。
她没拄拐杖的那只手攥着块褪色的红布，指节白得像枯骨："那地方......"她颤巍巍走过来，枯树皮似的手按住林小树手背，"五十年前，有个采药的娃子掉进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结果连块骨头都没找着。"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男人走前说过，断魂崖埋着最危险的东西，是幽冥锁链里......"她突然剧烈咳嗽，红布从手里滑落，露出里面半块和石板纹路一样的五瓣叶。
林小树瞳孔骤缩。
他捡起红布，五瓣叶在掌心发烫，和灵典的共鸣几乎要刺穿手腕。
小阿婆抓住他手腕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莫去！
那是幽冥教的老巢，当年......"
"阿婆！"张桂香忙扶住她，"您先歇着，别累着。"
小阿婆却像没听见，盯着林小树的眼睛："他们要的不是锁链，是锁链里的东西！
那东西......"她突然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张桂香慌忙扶她去里屋。
林小树攥紧地图，掌心的五瓣叶烫得生疼。
他望着里屋紧闭的门，又低头看地图上的"断魂崖"，突然想起白九娘消失前那声冷笑——她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草堂窗纸上。
同一时刻，三十里外的断魂崖。
白九娘的指尖抚过崖底那方刻着五瓣叶的石板，黑雾顺着她的指甲渗进石缝。
她身后跪着七个浑身青黑的蛊尸，额间的咒印闪着幽蓝的光。
"把阵旗插在东南西北四角。"她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等那小子踏进封印范围......"她抬起手，黑雾在掌心凝成个血珠，"药皇之血做引，幽冥门的钥匙，该启封了。"
月光爬上草堂的屋檐时，林小树已经收拾好行囊。
他把灵典递给张桂香，牛皮纸包的扎绳在她指节上勒出红印："如果我......"
"不许说这种话。"张桂香打断他，把灵典塞进怀里，又往他布包里塞了把晒干的野枣，"上回你说去镇里抓药，结果在山神庙睡了半宿，我拿扫帚把你扫回来的。"她吸了吸鼻子，"这回要是敢让我等超过三天......"
"哥。"小草突然扑过来，胳膊圈住他腰。
她的小身板瘦得只剩骨头，林小树能清楚摸到她后背上凸起的脊椎——这是她先天心疾的老毛病了。"我会乖乖喝药的。"她仰起脸，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你要带桂香姐的腌萝卜回来，我想吃。"
林小树揉了揉她发顶，把最后半块桂花糖塞进她手心。
苏月柔站在旁边，手里提着个蓝布包，里面是他常用的银针和伤药："我在布包夹层缝了平安符。"她小声说，耳尖红得要滴血，"是......是我娘教我缝的。"
启明星爬上东山时，林小树背着行囊踏出草堂。
张桂香追出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温热的饭团——是她连夜蒸的，还裹着层新鲜的荷叶，带着露水的清香。
"路上小心。"她踮脚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在他喉结上轻轻一蹭，"我和小草、月柔，都等你回来。"
林小树转身时，晨雾正从山梁上漫下来。
他踩着露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听着身后草堂的木门"吱呀"关上。
山风卷着松涛声扑过来，他摸了摸怀里的地图，又摸了摸腰间苏月柔塞的平安符——那符上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任何护身符都让他安心。
断魂崖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鹰啸。
林小树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山坳里，七具蛊尸正沿着崖壁攀爬，额间的咒印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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