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充满激情的讲解声在许默突然仓皇离座的动作中戛然而止。全班几十道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唰”地聚焦在那个踉跄着冲出后门、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单薄背影上。
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的愕然。
老师推了推眼镜,困惑地看向门口:“许默同学?他……身体不舒服吗?”语气里是茫然和不解。
短暂的沉默后,是窃窃私语的嗡嗡声像潮水般漫开。 “怎么回事?” “学生会会长……课上跑出去?” “看着脸色好白,吓人……” “出什么事了?”
疑问和探究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F6的小团体区域,气氛瞬间紧绷如弦!但核心点在于——
那个引发这一切的手机!许默的手机呢?!
就在许默站起身,身体猛地一抖、脸色瞬间惨白的时候,他的手几乎是痉挛般地在裤袋边抽搐了一下!宋声的视线如鹰隼般锁定——他看清楚了!许默在离开前,动作极其隐蔽且迅速地将口袋里的一个东西塞进了课桌抽屉的最深处!宋声心头剧震——那是最新款的智能机!是他给许默的备用机!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那个恶魔父亲的号码!
父亲打到了备用机上?!他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巨大的冲击和怒火瞬间燃遍宋声全身!他想也不想地猛然站起!脸色铁青,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骨节突出发白!他要去追许默,更要立刻揪出那个渗透进他们最后防线的畜生!
“宋声!”一声压得极低的、急促的清叱在耳边炸开!带着冰棱般的穿透力!
是程朗!他反应极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宋声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极其坚决,带着冰冷指尖的警告!
“放开!”宋声压低声音咆哮,怒火几乎喷薄而出,他甩手试图挣脱!
“你站住!”程朗的手像铁钳,声音压得更低,唇齿间仿佛淬着冰渣,“看看场合!你现在冲出去,所有人都会盯着他看!盯着他狼狈跑开的地方看!你想让他在全校面前被反复审视伤口吗?!”程朗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宋声的手腕皮肤里,“冷静点!手机在抽屉!跑不了!先稳住局面!”
与此同时,夏峥也立刻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前排听到,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的语调对化学老师说:“张老师,许默刚才跟我说传纸条说胃不太舒服,早上可能没吃好。他应该是急着去医务室,抱歉打扰您上课了。”他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化学老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哦哦,这样啊……那大家继续看这个方程式……”他继续讲课,但显然心思也被刚才的突发状况带走了几分。
教室里的嗡嗡声稍微平息了一些,但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依旧黏在F6这边。
陆远哲“哐”地一脚踹在课桌腿上,脸色黑得能滴出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操!谁干的?!老子他妈的……”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目光凶狠地在教室里扫视,试图找出哪个王八蛋给许父泄露了新号码!
“坐下!陆远哲!”程朗低喝一声,眼神如刀子般剜了他一眼,“别添乱!”
唐屿快速在速写本边缘写了几个字,撕下来不动声色地递到宋声面前:【抽屉里的。下课看。】
宋声胸膛剧烈起伏,程朗的话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他燃着怒火的神经上。他看向许默空荡荡的座位,再看向程朗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那里面是清晰无比的警告和保护意图。他知道程朗是对的。此刻任何大的动作,都是在把许默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暴虐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处,浑身肌肉紧绷着,缓缓地坐回座位,但那只被程朗抓过的手腕,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把抽屉里的手机拿出来砸个粉碎!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又如同催命符。
“我去医务室看看他!”夏峥立刻站起来说道,他的提议得到了老师的默许。
“我也去!”陆远哲立刻跟上。
“唐屿,你和程朗看着点。”夏峥对两人说道,眼神瞟向许默的课桌抽屉,意有所指。唐屿默默点头。
程朗迅速走到许默座位旁,看似随意地在抽屉里摸索了一下(避开周围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把那部惹祸的手机攥在手心,塞进了自己校服宽大的口袋里。对宋声做了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安全)。
宋声点头,不再多言,和陆远哲一起跟着夏峥冲出教室。
走廊里人声嘈杂,宋声却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褪去,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许默冲出教室时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在眼前晃动。他强迫自己冷静,脑中疯狂思索:那个号码!是谁泄露出去的?问题出在哪里?宋父宋母不知道这号码,佣人更不可能。是他们认识的人里出了岔子?还是……许默不小心在什么地方用过?不可能,许默对这事避之不及!
医务室的门紧闭着。
“老师?”夏峥敲了敲门,声音尽量平稳。 里面传来校医的声音:“他在休息室里躺着,暂时别进去,让他缓缓。”
夏峥点点头,陆远哲焦躁地在门口踱步。宋声则贴在门缝处,努力捕捉里面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没有哭泣,没有呻吟。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重的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宋声仿佛能看到里面——许默蜷缩在冰冷的铁架床上,也许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像一个被强行从避风港里拽出来、又被撕碎了所有伪装、最终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伤兵。那只按在腰侧旧伤的手,一定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愤怒、恐惧、还有那种刻骨的无力感……一定像毒藤一样再次缠满了他。
备用机——他以为筑起的一道新的、短暂的屏障,被如此轻易地捅破了。宋声甚至不敢想象许默在接到那个电话时,那瞬间席卷而来的绝望有多深——仿佛永远也无法摆脱那个阴影的笼罩。他精心构建的、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平静假象,在那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备用机……也没用了……”陆远哲烦躁地搓着头发,低声咒骂,“妈的!到底怎么搞的!”
宋声的心像被这句话刺穿了。他闭上眼,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备用机……原本是希望,是微光,是他给许默争取喘息空间的一个工具。可现在,这唯一的缝隙也被毒液灌满。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仿佛再多的努力,也无法撼动压在许默命运之上的那座大山。
然而,当夏峥轻轻推开门缝,向里探视的瞬间——
宋声的目光越过夏峥的肩膀,捕捉到了休息室里那个侧躺在白色被褥上的清瘦身影。
许默背对着门口,身体蜷缩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缕棕色的发丝无力地搭在苍白的后颈上。他的一只手确实紧紧攥着被单,指节因用力而骨节分明。然而……
宋声的视线凝固住了。
许默露在被子外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小小的、褪色的、一看就极其廉价的塑料兔子挂件。它已经被摩挲得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和棱角,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兔子轮廓。此刻正被许默的指尖死死地攥着,几乎要嵌进手心肉里。像是在溺水沉没前,本能地抓住的最后一点旧时光的残骸。
那只兔子……宋声心头猛地一颤!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好像很小的时候在孤儿院附近的集市摊位上见过这种劣质的小挂件?一个铜板一个?他记不清了。
这个小小的、几乎被遗忘在尘埃里的东西,在这个绝望的时刻,却成了许默潜意识里唯一的支撑和慰藉?它代表了什么?是否代表着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倔强不肯认命、渴望着逃离黑暗的小小角落?
医务室门外走廊的灯光昏暗,透过门缝在许默紧握着挂件的手上投下明灭的光影。那光影微微颤动,如同无声的火苗,微弱,却未被彻底的绝望熄灭。
宋声的眼神变了。挫败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一股沉甸甸的、更为坚实的决心涌了上来。他站直身体,目光从那只破旧兔子挂件上缓缓移开,看向许默孤独的脊背。
阴影如影随形,试图吞噬每一寸微光。 但此刻,那一点紧握的旧物,就是许默心中最后未曾被冰封的岛屿。
证明着——
黑暗仍在低语。
光明尚未投降。
医务室的药水气味淡淡弥漫。窗帘被拉上了一半,光线朦胧,给室内笼罩上一层脆弱的安静。
许默背对门口,蜷在铁架床上,薄被盖到腰际。他的一只手死死攥着被单边缘,指节绷得发白。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一个小小的、几乎被磨平的褪色塑料兔子挂件,像是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那姿势,脆弱得像一张拉满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
校医对门口的F6四人点点头,压低声音:“进来吧。他情绪很不好,最好别太多人。”她说完便退到外间配药去了。
夏峥第一个轻手轻脚地进去,陆远哲紧随其后,眼神焦灼,却又不敢靠太近,憋得脖子都红了。宋声走在最后,脸色凝重,目光直接越过程朗(程朗默契地留在了门口,倚着门框,像个沉默的门神,挡去了外面大部分探究的目光),径直落在了许默紧握挂件的手上——那只用力到关节泛白、死死抓着破旧小兔子的手。一股刺骨的酸楚涌上宋声喉头。
他强迫自己视线移开,环视一下这狭小的休息室,目光落在靠墙边放着的一把备用塑料椅上。他无声地走过去,没有靠床边,而是选择背对着许默的方向,将那把椅子“吱呀”一声轻轻拖到了距离铁架床大约两米远的墙边。动作不算轻,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铁架床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宋声仿佛没察觉,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坐姿随意得甚至有点松散。他从校服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那个被强行关机的备用机——屏幕裂了蛛网般的细纹,电池被程朗取出后重新塞了回去,但机体显然受了内伤。他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夏峥和陆远哲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陆远哲张嘴想说什么,被夏峥用力拽了一下胳膊,用眼神制止了。
宋声没看任何人。他低着头,指尖在屏幕上滑过。然后,他像扔垃圾一样,漫不经心地将许默那只裂了纹的备用机“啪嗒”一声,随手丢在了自己脚边的地板上。
金属和塑料撞击地面的声响在安静的医务室里炸开!惊得陆远哲差点跳起来,夏峥也皱紧了眉。
宋声却恍若未闻。他低着头,动作显得格外专注——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飞快跳跃、划动、点击。他开启了免提键。
“嘟……嘟……”清晰的拨号提示音响彻小小的休息室。
紧接着,一个机械冰冷的电子女声从宋声的手机扬声器里响起,音量不大,却足够清晰: 【您好,这里是临泉市公安局西区分局非紧急报警热线。工号0717为您服务……】 “报警!我要报警!”宋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压过了那个电子音!他语速极快,吐字清晰无比: “有人对我朋友进行长期电话骚扰和精神恐吓!恶意威胁!时间已经超过两年!严重干扰我朋友正常学习和生活!今天又在课堂时间通过新号码打过来,把人吓得直接送医务室了!情节极其恶劣!我这里有通话记录和短信截图当证据!对!我有记录!他现在就在西区临泉一中医务室!人就在这里,刚缓过劲儿来!我们几个同学都在场!随时可以作证!请你们马上派人过来处理!必须立案!这种人渣绝不能姑息!”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空气里!义正辞严!怒火冲天!不容置疑!
“滋滋……”短暂的电流杂音过后,那个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先生请不要激动,请保持通讯畅通。请您提供您和受害人的身份信息……】
宋声立刻接话:“我叫宋声!身份证号 XXXXXXXXXXXX! 受害人叫许默!我们是他同学!都是高二学生!他身份证号是 XXXXXXXXXXXXXX!他……”
“嗡——!”
铁架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摩擦音!
许默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快得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他转过身,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被额前凌乱发丝半遮住的眼睛却灼灼地刺向宋声的方向!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汹涌着惊愕、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带着恐慌的急切。
他张口,像是要阻止宋声继续报那个地址和名字。
宋声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甚至没有刻意回避那双燃烧的眼睛。他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继续煞有其事地对着听筒说:“地址是临泉一中实验楼A座……”但另一只手却无声地抬了起来,动作清晰地对着许默虚虚地在空中一压!同时,他对着听筒极其自然地转换了语速:“……警察同志您等等!他在说话,我先问他一个问题确认个细节,马上给您回话!别挂断!”宋声飞快地按了手机侧面一个键。
【嘟——】电话被突然中断,留下突兀的忙音。
世界重回死寂。
宋声手里还举着被“挂断”的手机,姿势未变。他迎向许默震惊的目光,脸上刚才那副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的表情像是川剧变脸般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近乎残酷的冷静,和一种带着审视的锐利锋芒。他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清晰显示着一个从未被拨通的最近通话页面——最上面一条:10086(中国移动客服)。
他在演戏!
从头到尾,那个“公安局热线”,那个工号0717,那个“立案处理”,全!部!都!是!他!编!的!一场声情并茂、足以以假乱真的独角戏!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
夏峥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陆远哲更是一副下巴快要掉地上的模样,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门口的程朗也微微挑了下眉,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佩服——这招真他妈的绝!
许默僵在床沿,胸膛剧烈起伏,指尖深陷进床铺边沿坚硬的铁条,硌得生疼。他那双刚才还燃烧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在巨大的冲击下重新凝固,被一层更深的冰雾笼罩,掺杂着被愚弄的耻辱、更深重的无力,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茫然。他像是被迫在悬崖边缘进行了一次极限蹦极,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对抗的勇气,却发现绳子另一端根本不存在,全是虚妄的烟雾。
就在这时——
“噗通!”
宋声动作随意得像个扔垃圾的孩子,将那只被摔裂屏幕的备用机再次丢在了脚边的地板上。这一次,他扔得更用力了些。手机在地板砖上弹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那只原本紧攥在许默手中的、小小的褪色塑料兔子挂件,不知何时被宋声捡起(也许是在许默受惊坐起时失手滑落的),此刻被他捏在指间,然后同样轻飘飘地、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玩具一样,“嗒”一声,扔在了手机屏幕的旁边!
破旧的兔子躺在冰冷的、裂开的屏幕之上,像一道荒诞又残忍的祭奠。
“看清楚了?”宋声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很平,很冷,像一块砸在冰面上的石头,没有任何掩饰,撕开了所有虚妄的侥幸和恐惧的外衣。
他站起身,没有靠近床边,依旧保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直直地刺入许默那双被重重迷雾笼罩的眼底: “你躲不开!像躲病毒一样拔卡换号,关掉新手机,当鸵鸟把头埋起来……”他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异常清晰,“都没用!只要你还想着他是个‘人’,还抱着那点该死的、根本不存在的‘和解可能’,哪怕只是怕他闹,怕他真跑来学校让你丢脸……”
宋声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穿透力: “你的退让就是他的通行证!你的害怕就是他源源不断的弹药!你自己!就是给他无限续费的提款机!你躲一辈子,他就追着你榨一辈子!你逃到火星,他都能用短信绑架你的氧气瓶!”
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像锋利的刀片,狠狠剐蹭着许默最不愿面对的真相!他那点卑微的、想要维持表面平静的幻想,被宋声血淋淋地扯开!许默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像被打碎的素胚瓷器,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手指几乎要抠穿床沿的金属管!
宋声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眼底却没有胜利的光芒,反而涌起更加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毅。 “你选。”宋声的语气斩钉截铁,将最后的退路也彻底堵死,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执法者:
“要么,等我爸联系上他在警局工作的老同学之后(程朗刚才无声递来的纸条信息),我们去分局立案中心走个真正的法律程序。他再打一次,再骂一句,就构成新的案由。骚扰罪证据链够长够硬,我保证按上限送他去喝几天免费的‘茶’!”
“要么,”宋声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如同锁链牢牢锢住许默,“你就继续当个‘孝子’,抱着你这只可怜的小兔子(他下巴尖点了点地上那破挂件),继续被他敲骨吸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备用机!你自己挣的补助金,一块钱也别再给他!让他闹!让他来学校闹!你,F6,我宋声!全都奉陪到底!看他敢不敢!看他来不来!”
“你自己选!” “我尊重你的选择!”
“咔嚓!”
宋声说完最后一句,猛地抄起地上那只碎裂的备用机和兔子挂件,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蛮力,狠狠地砸进了一旁医疗垃圾桶的白色硬塑料壁里!
“哐啷!哗啦——!”
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手机零件四散的噪音在小空间里猛地炸开!惊得陆远哲直接跳了起来!吓得夏峥浑身一抖!
那只陈旧的塑料兔子挂件,和那个象征短暂庇护的手机残骸,彻底埋葬在了废棉签和污秽的纱布之下。
许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被这破碎声击中!他死死咬住下唇,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他猛地偏过头,试图躲避宋声那如同审判的目光,消瘦的肩胛骨在薄薄的衣料下剧烈地起伏耸动,像濒死的蝶翼在挣扎。
宋声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看那一片狼藉的垃圾桶。他像完成了一项沉重任务的士兵,紧绷的脊背微微松懈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伸手入怀,在夏峥和陆远哲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掏出了一个印着某便利店Logo的、小小的透明塑料袋。
袋子里赫然是许默平时吃的那种,最便宜、最大包装的廉价抗焦虑药——一小板抠掉了几粒,余下十来粒安静地躺在里面。
宋声面无表情地将这袋药丸轻轻搁在许默床头那只空了的、落着浮灰的旧水杯旁。塑料药袋在杯壁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做完这一切,宋声转身,不再停留,大步走向门口,对着靠在门框上的程朗只简短丢下两个字:“走。”
他利落地跨出医务室的门槛,午后的阳光骤然倾泻了他一身,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间,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在他年轻却绷得冷硬的侧脸上倏然滑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医务室门内,死寂重新降临。像风暴过境后的断壁残垣。 废料桶里,是埋葬的过往和虚幻的庇护。 床头柜上,是冰冷的药丸和同样冰冷的现实。 铁架床上,是身体蜷缩、肩膀剧烈抖动却强忍无声的身影。 手指深深抠在铁架床冰冷的边缘,指尖用力到泛出青白。许默微微偏着头,一滴水珠——不知是冷汗还是别的什么,终于承受不住重力,“啪嗒”一声,沉重地砸落在苍白的、冰冷的床单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潮湿的水渍。
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界限分明的明暗分割。 光与暗在此刻如此清晰地交汇于许默的病床前。 如同命运,为他画下了一条无声的决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