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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道歉

许我以沉默宋你以回声

医务室那场单方面的、近乎残酷的“审判”过后,宋声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释然,反而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满腔愤怒烧灼成了更加沉重的窒闷和懊悔。

他没回宿舍,也没和F6其他成员一起。程朗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陆远哲欲言又止,夏峥和唐屿则是沉默。宋声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他独自一人回了教室。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铺洒在他空空如也(许默未归)的座位旁。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宋声没有坐下,他像个困兽般烦躁地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踱步。

脑海里反复闪现着许默最后那一刻的样子——苍白到透明的脸,剧烈颤抖的身体,死死抠在床沿的手指,还有……被他自己扔进垃圾桶前、许默指尖死死攥着的那个破旧小兔子。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你的退让就是他的通行证!”“你自己就是给他无限续费的提款机!”“抱着你那可怜的小兔子!”——此刻都变成了回旋的利箭,狠狠地扎回他自己的心上!

他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谁?! 一个挥舞着正义大棒的审判者吗?! 许默刚刚经历了什么?被那个恶魔从好不容易喘息的环境里再次精准地撕开裂口!在最需要安全感和支持的时刻,自己却用最粗暴的方式剥开了他最后一件用来遮羞的、脆弱的自尊外衣!还把他的伤痕和那点可怜的慰藉(那只兔子)当作批判的靶子!

宋声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坚硬的课桌边缘!剧痛顺着手骨传来,却压不住心底那种无法言说的暴躁和自我厌恶!他是想帮许默!想逼他站起来反抗!可他用的什么方法?!比那个混蛋父亲好多少?!

“操!”宋声狠狠骂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响,空洞又沮丧。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着,直到头皮传来锐痛。懊悔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他想起许默第一次被电话吓得仓皇逃出食堂的背影;想起在值班室递给他耳机和APP转移注意力的自己;想起阳台上第一次帮他轻轻擦药时,许默紧绷却最终放松下来的脊背……他好不容易才撬开那层冰壳的一点点缝隙,好不容易才赢得的那一点点极其脆弱的信任……

都被他自己刚刚那场愚蠢的、自以为是的“雷霆手段”摧毁了!

他越想越怕。许默会怎么想?会不会彻底封闭?会不会觉得自己和那个施暴者一样不可信任?甚至……会不会因为被彻底戳穿而感到绝望?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他不能这样!不能!他得做点什么!不是补偿,不是求原谅,而是……修复!用最大的耐心去重建!哪怕那块被他亲手摔碎的信任之碑,需要用最笨拙的方式、耗费最漫长的时间去一点一点重新粘合!

______

许默那天直到深夜才回到宿舍。

他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游魂,推门的声音轻得几乎没有。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城市辉光,他沉默地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脱下外套,然后整个人蜷缩起来躺下,背对着宋声的方向,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宋声一直没睡。黑暗中,他听着许默极其轻缓、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像是在刻意压抑),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判刑的囚徒。

第二天,许默依旧沉默得像一潭死水。

宋声鼓起勇气在食堂排队时试图靠近他,端着餐盘想自然地坐到他对面。

许默的动作只是僵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端起餐盘,换到了食堂另一头最角落的位置。动作不大,但那个瞬间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如同受惊小动物般的回避和疏离,像一根细针,狠狠扎了宋声一下。

课间,宋声拿着一道物理题(他昨晚熬夜找的,故意找的很基础,确保许默会)走到许默桌边,干巴巴地开口:“呃……许默,这道题解法有点绕,你……帮我看看?”

许默的目光落在习题册上,指尖微微蜷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没有抬头看宋声,只是声音很轻、很平淡地回答,听不出情绪:“这个题型,课本例题第三种解法可以直接套用。辅助线做在B点和D点连线上,用相似三角形和面积比例……”他的解答清晰而精确,专业得像在给教务处写报告。

宋声听着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他拿着作业本,张了张嘴,那句“谢谢”哽在喉咙里,终是没说出来,只能低声说了句:“哦……好的。”然后僵在原地。

程朗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轻叹了口气。陆远哲则烦躁地啧了一声。

______

宋声开始用最笨拙的方式行动。

他知道许默因为医务室的事一定抗拒和他单独相处,也抗拒任何可能引发肢体接触的靠近(递东西的动作都会让许默警惕)。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无声的、有距离的守护。

他每天都提前半个小时起床。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在食堂开门的瞬间,能第一个进去,抢在所有人之前,把食堂当天最好的那个窗口、新出炉的第一笼——无论是热腾腾暄软的牛奶馒头、浇着肉汁的鲜肉包、还是包裹着豆沙的糖三角——迅速装进餐盒里,再悄悄放到许默固定的、离F6稍远的角落座位桌面上。放下就走,绝不逗留等待。

他会提前十分钟去教室,默不作声地把许默的座位、书桌、包括他常放参考书的桌斗,都仔细擦一遍,赶在许默到来之前离开。

他甚至开始关注许默的水杯。那个医务室床头沾着灰的空杯,宋声每次看到都觉得如芒在背。他跑到校外最大的超市,买了一个最朴素、但保温效果极好的白色磨砂不锈钢杯——比许默原来的杯子更好清洗,也不打眼。早上趁宿舍无人,悄悄去茶水间接满温开水,盖好盖子,同样放在许默的课桌右上角。

许默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的眼神。那些早点,有时是冷的,有时被放在一边。杯子里的水,许默照常喝,但依旧沉默。每次宋声走近,他会立刻察觉到,身体会几不可察地绷紧一瞬,随后恢复那无懈可击的平静外壳。

这无声的隔阂让宋声无比煎熬,但也让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的错误。他像打一场无声的、只能由他一个人发起的战役,需要比之前强百倍的耐心和毅力。

______

几天后,轮到许默值日整理物理实验室。以往这种需要安静和细致的工作,许默喜欢独自完成。但今天实验内容较复杂,仪器整理颇为耗时。

宋声早早等在了实验室门口。当许默抱着记录本走来时,宋声立刻“恰好”经过,然后“突然想起”自己数学作业落在里面某个角落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许默脚步顿住,看了一眼宋声,眼神平静无波。

宋声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我就进去拿一下,很快!”他飞快溜进去,假装埋头在抽屉里翻找,余光却紧紧追随着许默。

许默没理会他,径直走向凌乱的实验台,开始收拾、归类、擦拭仪器。他动作专注,但似乎有些吃力——需要将几个沉重的示波器和一堆缠绕的导线分开归类。他弯腰去搬一个箱子时,微微皱了下眉,身体顿了一下。

宋声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肋骨!一定是之前留下的旧伤还在痛!他看着许默咬着唇、屏着呼吸继续弯腰搬箱子,动作因为疼痛而显得僵硬迟缓,汗水顺着额角滑下……

再强的防护壳,也难以完美掩饰身体的真实反应!

就在许默即将搬起那个箱子的瞬间——

一只带着蓝色橡胶手套的手(宋声刚才在仪器架下面“翻作业”时顺手戴上的)快而稳地托住了箱子底部,分担了大部分重量。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许默动作骤然停止!脊背瞬间绷紧如弓弦!他猛地抬头,锐利警惕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刺向宋声!

宋声戴着宽大的手套,低着头认真调整着箱子重心,声音像在做物理实验报告一样平淡无奇:“示波器三台一组,电压表按量程排这边架子。放这边吧,空间大点,好归类。我帮你搬完这几个沉的,一会儿……拿了我的作业就走。”他始终没有抬头看许默,仿佛这帮忙只是物理实验室标准操作流程的一部分。

许默审视的目光像冰锥,刺在宋声低垂的发顶和专注摆弄箱子的侧脸。

空气凝结了几秒。

最终,那审视的目光缓缓移开。许默没有说“好”或者“不用”,也没有再坚持自己搬动那个沉重的箱子。他只是沉默地退后了半步,让出了位置,然后转身去收拾另一侧杂乱的数据线和探头。

宋声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帮许默把最重的仪器都归好类放稳。整个过程,两人各占一边空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只有仪器碰撞的轻微声响。宋声始终专注手里的活,眼神不乱瞟,动作干脆利落,像一部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助手。

当最后一个沉重的箱子稳稳地落在架子上时,宋声立刻利落地脱下手套塞回口袋(动作快得仿佛怕被要求继续帮忙),然后像真的只是来找作业一样,在刚才“翻找”过的抽屉里抓起一个他提前悄悄放进去的空作业本(根本就不是他数学作业),对许默的背影飞快说了句:“找到了!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许默有任何反应,他几乎是迈着训练有素的正步,迅速而无声地退出了实验室。

门轻轻合上。

实验室里只剩下许默一人。

他手里正拿着一组探针,动作在门合上的瞬间停住。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被整齐归类、摆放妥帖的重型仪器,最终落在那扇刚刚合拢的门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蓝色橡胶手套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 紧抿的嘴角,那如同坚冰般的弧度,终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 仿佛死寂深潭的冰面下,一粒微小的气泡正极其艰难地、朝着有光的方向,缓缓上浮。

医务室那场单方面的“审判”过后,宋声像背上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步都踩在懊悔的炭火上。

他没参加下午的课,谎称胃痛,独自翻墙出了学校。没去常去的游戏厅,也没回家。他漫无目的地在城市边缘的老城区晃荡,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家尘土飞扬、堆满老旧零件的五金店。

“老板,有工具吗?拆个小塑料壳,特别牢那种。”宋声的声音带着烦躁的沙哑。他没多解释,只是把口袋里那个屏幕已经布满蜘蛛网的备用机残骸掏了出来,还有那个几乎褪成白色的、被磨得光滑的塑料兔子挂件。

老板是个老师傅,抬眼瞅了瞅宋声脸上的阴郁和手指因攥紧而骨节分明的样子,没多问,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最细小的精密螺丝刀和一把特制的美工刀片。“小心点,别把手豁了。” 老师傅丢下一句话,又低头继续琢磨他那台吱呀作响的老收音机去了。

宋声找了个角落的板凳坐下,像跟敌人搏斗一样,跟那些卡死的螺丝和坚固的塑料后盖较劲。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混着灰尘粘在皮肤上。他用力过猛,美工刀片打滑,“嗤啦”一下在左手食指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疼。但比不上心里的憋闷。

他盯着那冒出的血珠,再看了看手里那个塑料兔子——它被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了备用机碎裂的屏幕后面,被强力胶粘得死紧。这大概就是许默为什么一直带着它,藏在手机壳后吧?一个极其卑微的、近乎孩童的庇护所?而他呢?他当众把这个庇护所砸得粉碎,用最刻薄的话语奚落了它!

“操……”宋声低低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谁。他用沾了灰的手指草草抹掉血迹,继续埋头,动作却比之前小心了许多,也更加执拗。终于,伴随着“咔哒”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那顽固的后盖被撬开了。粘在电池仓上的兔子挂件终于被取了下来,虽然塑料连接环已经变形断裂。

他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擦干净,包在一小方干净的手帕里揣进口袋。至于那堆电子垃圾,直接丢进了路边的绿色回收箱。

______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擦黑。陆远哲和程朗正挤在宋声桌子前打游戏打得大呼小叫,桌上狼藉一片。夏峥在安静地看书。唐屿对着窗外画夕阳。

许默不在。他的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

宋声沉默地收拾了自己桌上的零食袋和空饮料瓶,动作很轻。他没有问许默去哪儿了,也没和谁打招呼,径直走到许默的书桌前。

他动作极其小心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全新的、外面超市常见的那种最大号保温饭桶——廉价但异常厚实。又拿出另一个全新的、同样是最大号、没有任何logo的不锈钢保温水壶——简单、实用、坚固。他没买贵的,上次那个保温杯的经验告诉他,太好的东西对此刻的许默而言,是负担。

他把保温桶和保温壶小心翼翼地放在许默书桌最不起眼的角落。桶里是空的。壶里是空的。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宿舍唯一的公用冰箱前。冰箱被各种饮料塞得半满。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动手清理。所有临近过期的、不知道是谁塞进去的饮料、开封太久的剩菜,被他一个不落地清出来,打包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冰箱内部用一次性酒精棉片仔细擦了一遍,最后才把他路上买的、几瓶还没开封的纯净水拿出来,整整齐齐放进去一层。

整个过程他做得异常专注,沉默得近乎诡异。连打着游戏的陆远哲和程朗都觉出不对,频频扭头看他。夏峥也放下书,若有所思。

收拾完冰箱,宋声拿起书包走向阳台。外面天色彻底暗了,城市灯火亮起。宋声站在暗影里,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冰冷的钢铁。楼下草坪上,有情侣在散步,有学生在打羽毛球。一切显得遥远又陌生。

就在他指尖不知第几次敲击冰冷的栏杆时,身后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了。许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书。他似乎刚洗过澡,发梢微湿,整个人带着一丝沐浴后的清爽气息,但那份沉重的疲惫感并未消失,只是被包裹在一层极其克制的平静外衣下。

宋声的手指瞬间顿住,悬停在栏杆上方。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应该立刻转身进去,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哪怕是毫无意义的“回来啦?”但这几个字却像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许默没有看阳台方向,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就在他放下书本的瞬间,目光落在了书桌角落那两个从未出现过的、光秃秃的银色保温桶和保温壶上。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宋声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看到许默的动作停滞了。目光在那两样东西上停留了足足好几秒。没有碰触,没有探究,眼神里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停顿。然后,他极其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下,将书本翻开,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整个过程,许默甚至没有朝宋声所在的阳台角落瞥过一眼。

宋声悬在半空的心重重地砸回了谷底,指尖因为用力抠住栏杆边缘而隐隐作痛。无声的冰冷沿着脊椎蔓延开。果然……是没用的吧?这种单方面的、自以为是的“补给”?一个巴掌之后给颗甜枣?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

胸腔里翻涌着无处发泄的挫败和烦躁。宋声猛地转身,像头暴躁的熊,带起一阵风冲回宿舍里面。他一把抄起桌上充电器,拔掉手机数据线,大步流星就往外冲,带得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哐当!”宿舍门被他甩上的巨响震得墙上挂画都晃了晃。

陆远哲惊得差点把鼠标扔了:“我操?!宋声你吃火药了?!” 程朗也愕然地抬头:“又抽什么风?” 夏峥和唐屿也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宋声一口气冲到宿舍楼顶层的防火楼梯间。这里有一道生锈的铁门通往天台——一个理论上被学校禁止进入、但常年挂锁坏掉的地方。他用力拧开嘎吱作响的门栓,带着满身的戾气和无处发泄的懊恼,一头撞进了天台带着凉意的喧嚣夜风里。

这里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垃圾场。废弃的太阳能热水器架子、破旧桌椅、散落的水泥块、还有那个巨大的、锈迹斑驳的旧水箱。风更大,卷着远处城市的尾气和尘土味。狗剩正跟一只不知道哪儿溜进来的肥硕野猫在角落里互相呲牙低吼。铁蛋则优雅地蹲在高高的水箱顶端,冷眼睥睨着下方两个蠢货的对峙。

宋声没理会那仨家伙。他一屁股坐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地上,后背重重撞靠在水箱边缘凸起的冰冷铁皮上。刺骨的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也奇异地浇熄了部分心头的躁火。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仰头望着城市灯光污染下显得格外稀疏晦暗的星空。掏出手机,屏幕亮了又灭,通讯录里那个名字刺眼得很。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对不起我太凶了”?还是“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哪句听起来都矫情又廉价。

就在他烦躁地抓着自己头发,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校裤兜里摸索着那颗被手帕包好的小兔子挂件,犹豫要不要再下楼一次,悄悄塞回去的时候……

“吱呀——”一声轻响。

天台那扇锈门被从楼梯间那边轻轻推开了。

宋声浑身猛地一僵!像被冻住的冰雕!

脚步声很轻,踩在粗糙的地面上,带着迟疑。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那个人影走了进来。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天台的边缘,面对着这个一片狼藉却又异常开阔的空间。晚风瞬间将他额前微湿的棕色碎发吹得扬起几缕。

是许默。

他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没有看宋声的方向,甚至没有刻意去搜寻,只是平静地环顾着这片空旷破败之地。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到了天台中央的一片相对干净的位置。距离宋声不远也不近,大概三四米的间隔。他缓缓地坐下,曲起一条腿,没有像宋声那样背靠冰冷的水箱,只是安静地坐在冰凉的地上,目光投向远方城市连绵的灯火洪流,又微微抬起,投向那片被光晕稀释得如同隔了磨砂玻璃的夜空。

晚风喧嚣着穿过他的发梢和单薄的肩背,吹得他宽松的校服外套衣摆轻轻晃动。他没有说话。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在寒风中沉默伫立的、瘦削的松。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猎猎的风声,楼下隐隐传来的生活噪音作为背景底噪,以及……两人之间隔着这短暂距离的、沉重却又仿佛流动起来的沉默。

宋声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却像一面失控的鼓!他下意识地想把藏在兜里的兔子挂件掏出来,却又觉得动作太大反而会惊扰这片脆弱的平衡。

许默的沉默像是广袤的宇宙。 宋声的懊恼如同风暴后的残骸。

而在这片混乱的边缘,一个无声的信号,穿过两人之间粗糙冰冷的水泥地和翻涌的情绪风浪,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狗剩放弃了和野猫的对峙,疑惑地走过来嗅了嗅宋声的裤脚,又摇着尾巴凑到许默那边,讨好地用鼻子蹭了一下他的鞋边。

许默垂着眼,那只干净的手伸出来,没有去推狗剩热情的脑袋,只是屈着手指,在狗剩凑过来的、毛茸茸的发顶极其短暂、极其轻微地拂过。 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短暂触碰。

然后手收回,重新放在膝头。 他依旧望着远方。 没有看宋声。

宋声的心却猛地颤了一下!像黑暗中迸出的一点微弱的火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怕惊飞一只停在枝头的倦鸟。他动作极慢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从校服口袋里掏出被揉得有点皱的小方手帕(包着兔子挂件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放到身边干净的水泥地上。然后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来时顺带揣上的、半袋子食堂小卖部买的原味花生米——油纸包装。

他没说话,只是把花生米的油纸包轻轻推开,让它滑过粗粝的水泥地面,稳稳地停在两人之间位置的中间点附近。一个微妙的、跨越了沉默界限的动作。

许默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没有立刻动。

夜风刮得更猛烈了些。 远处楼顶的航空障碍灯明灭闪烁,在许默平静无波的眼底投下一点微弱、转瞬即逝的红色光斑。 又似乎……不完全是红色。

宋声屏着呼吸。 直到他看见。 许默的指尖,在膝头上微微蜷缩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像冰层上悄然裂开的一道无声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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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第十三章原食堂情节)

第十三章:重建的碎片

接下来的日子,宋声像个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开始了持续且笨拙的“物资投放”。

每一天都提前半小时到食堂。不管前一天许默是否动了那些他精心抢到的早点(牛奶馒头、肉包、糖三角…),第二天宋声依旧准时出现在最好的档口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迅速打包,放在那个固定角落座位,然后迅速消失。

每天清早,教室还空无一人时,许默的课桌、桌面、书架都被仔细擦拭一新。那个全新的不锈钢保温壶,总是灌满了温热的开水,放在桌角固定位置。

许默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的眼神。他吃那份早点,喝壶里的水。只是每次宋声靠近,身体会几不可察地绷紧一瞬,随后恢复那无懈可击的平静外壳。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投入石子的涟漪终会消散于无形。

这无声的隔阂让宋声无比煎熬。他有时靠在水房冰冷的墙壁上抽烟(其实没点,只是指尖夹着,让那股烟草气息驱散心里的焦躁),想起许默腰上那片狰狞的旧伤和那双在医务室里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他得忍。得比以往强百倍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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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值日事件,成了打破这层无形壁障的第一个微小的突破口。

当宋声戴着蓝色橡胶手套,干脆利落地帮他归拢了沉重的示波器,并明确表示“马上就走”后,许默没有强行拒绝那分担的重量。

那天之后,宋声的“物资投放”行为有了更“自然”的理由。

“许默!帮个忙!”课间操结束,宋声抱着一大摞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堪比砖头的《物理学史》和《天文学图谱》,气喘吁吁地撞进教室门,像一座移动的书山,“这玩意儿太沉了!放我桌上碍事!你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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