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的青铜灯盏在无风自动,火光将洛冰河的影子投在玄晶壁上,映出七道深浅不一的剑痕。他凝视着案几上那杯渐凉的茶,水面倒映的眉眼已褪去天魔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当年的清静峰首徒。
"尊上,清静峰的雪..."跪伏的魔将话音戛然而止。
洛冰河指尖正摩挲着玉佩裂痕,那里嵌着片极小的雷音竹叶。三百年前沈九修补这枚玉佩时,竹叶尖蘸的不是胶,是心头血。茶汤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魔尊猩红的眼角。
"说。"
"清静峰的雪...化了。"
七十二道青光自地脉冲天而起时,众魔看见他们的尊上撕裂空间而去。玄衣下摆沾着的雪水在魔界焦土上凝成冰莲——那是清静峰寒潭特有的九心冰晶。
修雅剑在鞘中发出龙吟。洛冰河循着剑鸣来到禁地深处,冰棺中静静躺着件素白中衣,心口处绣着歪斜的雷音竹纹。这拙劣的针脚他认得,是十四岁那年偷偷为师尊补衣时留下的。
指尖触及衣料的刹那,记忆如潮水涌来:
少年跪在灯下穿针引线,没看见背对他的仙师耳根微红。"师尊的衣领破了。""多事。"如今这件中衣躺在冰棺里,衣襟内侧用金线绣着"丙申年冬藏",正是他被罚三十尺那年。
禁地石壁突然泛起水纹。洛冰河看见沈九在戒律堂自鞭二十的夜晚,血珠溅在《清静经》上;看见他深夜潜入弟子居,为发烧的少年掖紧被角;最刺目的是魔气暴走那夜,修雅剑偏转的剑锋并非失手——沈九早划破手腕,以血为引将心魔渡入己身。
"您连入魔都要抢我的..."洛冰河一拳砸向石壁。血迹顺着经文刻痕蜿蜒而下,那些他曾经倒背如流的句子,此刻每个字都在嘲笑他的愚蠢。
魔宫突然剧烈震颤。洛冰河冲进正殿时,看见沈九的残魂立在阵眼中央,素袍被灵力鼓荡得猎猎作响。七十二道青光从他心口金纹迸射,每道都连着洛冰河一处大穴。
"清静峰主的位置..."残魂结出当年教他的第一个剑诀,"给你了。"
洛冰河瞳孔骤缩——这是归尘局!以魂为引重塑肉身的禁术,沈九正在燃烧最后的残魂为他重铸道基。
天魔刃劈向阵眼却被弹开。残魂消散到腰部时,忽然倾身捏住他下巴。这个与当年教训弟子时如出一辙的动作,力道却温柔得像在擦拭珍宝。
"孽徒。"残魂眼底映着漫天青光,"这次...别再把为师气活了。"
青光炸裂的瞬间,怀中玉佩彻底碎裂。三百道金纹汇入心口,与魂印融为一体。魔尊在雪中拾起修雅剑,剑柄缠着的褪色红绳,正是三百年前沈九从寒潭捞起的那条。
新任魔尊走过七十二道结界时,每步都踏出清静峰的竹影。结界尽头站着各派掌门,他们看见洛冰河玄衣上的雷音竹暗纹,看见他腰间悬着的不是天魔刃而是修雅剑,更看见他心口若隐若现的金色魂印。
"从今日起。"剑尖划过青石地面,刻出与三百年前相同的剑痕,"魔域与修真界,以苍溪为界。"
风雪骤停时,有人看见魔尊肩头落着片竹叶。那抹翠绿转瞬即逝,恍若故人回首时,眼底稍纵即逝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