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皇宫地牢三层以下的秘密通道里，石壁上凝结的水珠嘀嗒作响。李玄舟的玄靴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一层层荡开回音。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是阴冷潮湿，连他胸腔里机械核心运转时发出的嗡鸣，都似乎带上了一层水汽。
走在螺旋向下的石阶上，李玄舟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份沾着泥土的密报。纸上关于赵苍和妖王信物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指尖。赵苍，那个看着他长大的禁军统领，那个在他登基时第一个跪下宣誓效忠的人，怎么可能和妖族扯上关系？
通道两侧的照明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暗的光线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李玄舟的机械义肢关节处，因为低温环境开始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抬手按了下义肢上的调节按钮，那声音才渐渐消失。
第一道基因识别门缓缓滑开时，液压装置发出了类似叹气的声响。李玄舟将手掌按在识别屏上，冰冷的玻璃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屏幕上闪过绿色的识别通过字样，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向两侧缩去，露出后面更深邃的黑暗。
穿过第二道门时，李玄舟感觉到掌心微微发烫。他皱了皱眉，摊开右手，借着通道壁灯的光芒仔细查看。昨天在金銮殿上出现的那个金色妖纹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小块淡红色的印记，像是被烫伤后留下的痕迹。
"幻觉吗？"李玄舟低声自语，指尖在那处印记上轻轻摩挲。肌肤下传来的刺痛感却真实得不容置疑。
当他站在第三道门前，也就是通往龙渊密室的最后一道屏障前时，整面墙壁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投射出复杂的符文阵列。这是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终极密码，李玄舟伸出右手按在光芒中央，掌心的刺痛感骤然加剧。
金色的妖纹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像活过来一样在他掌心缓缓蠕动。诡异的是，当妖纹接触到蓝色符文的瞬间，那些原本拒人千里的符文阵列突然如同遇到同类般活跃起来，纷纷向金色妖纹聚集，最终形成了一扇光门。
李玄舟怔住了。这个启动龙渊密室的仪式，他学过无数次，每次都是通过复杂的手势和血脉验证才能开启。可今天，仅仅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妖纹...
没有时间细想。光门开启的时间有限，李玄舟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进了那片未知的光芒之中。
穿过光门的瞬间，震耳欲聋的机械运转声扑面而来。龙渊密室比李玄舟记忆中更加宏大，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闪烁的屏幕，中央最大的那块正投影着妖域全境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人头皮发麻。
数十台拆解到一半的禁军机甲整齐排列在密室左侧，银色的金属外壳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右侧则站着八具三米高的机械守卫，它们通体漆黑，仅在关节和光学传感器处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密室中央，悬浮着红色的激光锁链，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赵苍被牢牢束缚在网的中心。他穿着禁军统领的常服，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浑浊的眼睛紧闭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听到脚步声，赵苍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的目光落在李玄舟身上时，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物。
机械守卫们齐刷刷地半跪行礼，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它们头顶的红色光学传感器扫过李玄舟全身，像是在进行某种确认。
"陛下亲自来送老臣上路？"赵苍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他的身体微微晃动，牵动着那些悬浮的激光锁链，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光痕。
李玄舟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收紧锁链的指令。红色的激光瞬间变得更加密集，像无数条烧红的铁丝，深深勒进赵苍的身体。
滋滋的声响不绝于耳，那是激光灼烧衣物和皮肉的声音。赵苍的身体被锁链向上拉伸，脚尖几乎离地，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妖王信物在哪？"李玄舟的声音冷得像密室里的空气，"你从密道带进来的究竟是什么？"
赵苍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锁链，带来更深的痛苦。突然，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血滴在空中并没有落下，而是凝结成一颗颗微小的血珠，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信物？"赵苍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陛下是指能证明你我同源的东西吗？"
李玄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起。"叛徒还敢胡言！"他猛地拍向控制台上的电击按钮。
强烈的电流瞬间通过激光锁链传遍赵苍全身，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头发根根竖起，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没有停止那张嘲讽的笑脸。
"疼吗？这点痛苦比起血脉觉醒算得了什么！"赵苍的声音因为电流的刺激而变得扭曲，却依然清晰地传到李玄舟耳中，"当你用那些妖族科技改造身体时，可曾想过源头？"
"住口！"李玄舟的怒吼在密室里回荡，"你这被妖族蛊惑的老东西！"
赵苍突然停止了挣扎。他深吸一口气，原本因电击而扭曲的脸庞慢慢恢复平静。然后，在李玄舟震惊的目光中，赵苍用尽全力，撕开了自己的衣领。
在他枯瘦的胸膛上，赫然盘踞着一个金色的妖纹，形状与李玄舟掌心的完全一致。那纹路像是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温暖而危险的光芒。
李玄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机械核心正在疯狂运转，发出刺耳的嗡鸣。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看见了吗？"赵苍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穿透了机械运转的噪音，直直刺入李玄舟的大脑，"这不是妖族的咒印，是人族皇室血脉中沉睡的力量！"
"不可能..."李玄舟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调，"皇室血脉纯净无暇，怎么可能有妖族印记..."
"纯净？"赵苍嗤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悲悯，"那你胸腔里跳动的，究竟是人类的心脏，还是妖族的内丹？"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密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机械转动声。李玄舟猛地转身，惊骇地发现四周的机械守卫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原本暗红的光学传感器变成了危险的绿色。
八具机械守卫同时抬起右臂，原本平平无奇的小臂突然分裂开来，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炮口。能量充能的嗡嗡声在密室里回荡，绿色的光点在炮口处汇聚，形成瞄准李玄舟的准星。
"这是...什么情况？"李玄舟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亲手设计的机械守卫，竟然把炮口对准了自己？
"这些由你亲手设计的守护者，为什么会背叛？"赵苍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一丝疯狂，"因为它们能识别真正的妖族血脉！"
话音未落，四道光炮同时射向李玄舟。他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侧面扑倒。炽热的能量束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击中了后面的控制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花四溅，屏幕瞬间黑屏。
李玄舟狼狈地翻滚到一台拆解机甲的残骸后面，金属碎片像雨点般落在他周围。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机械守卫的攻击还在继续，能量束不断击中他藏身的机甲残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不可能..."李玄舟咬着牙，伸手在机甲残骸的控制台上快速操作，"我设计的安全协议里，没有血脉识别这个功能！"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按钮上飞舞，试图通过机甲控制台连接到机械守卫的主系统。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闪烁的绿色按钮时，掌心的金色妖纹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
控制台的屏幕瞬间亮起，显示出密密麻麻的代码流。李玄舟瞳孔骤缩——屏幕上显示的，竟然全是妖族文字！那些他曾经在古籍中见过的诡异符号，此刻正在屏幕上快速滚动，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你对它们做了什么？"李玄舟猛地抬头看向赵苍，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
赵苍的身体依然被激光锁链束缚着，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不是我做的！"他笑着摇头，声音中充满了戏谑，"是你的血脉在呼唤它们！你本就属于妖族阵营！"
就在这时，密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红色的警报灯照亮了整个空间。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远处传来石门开启的沉重声响。
李玄舟警惕地环顾四周，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变故。他注意到赵苍的眼神突然变得决绝，嘴角勾起一丝凄美的笑容。老人的右手缓缓抬起，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装置。
"住手！"李玄舟的心脏骤然紧缩，他认出了那个装置——那是禁军特制的自毁炸弹，"你的家人还在京城！你想让他们陪你一起死吗？"
赵苍的动作顿住了。他抬头看向李玄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决绝取代。"他们早已安全离开。"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这腐朽的人族帝国，不配拥有妖族血脉的守护者。"
说完，赵苍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自毁按钮。
李玄舟瞳孔骤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密室右侧的一面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阴冷的风从中涌出，带着那股熟悉的甜香。
黑暗中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又像是在耳边低语。笑声在整个密室里回荡，让李玄舟的血液几乎凝固。
"玄舟吾儿，终于知道真相了？"那个声音温和而充满诱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熟悉感，"欢迎回家。"
李玄舟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墙壁上的妖域地图，然后瞳孔骤然收缩——地图上的红点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整个皇城，甚至连皇宫的位置都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掌心的刺痛感再次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李玄舟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金色的妖纹正在不断扩大，爬上他的手腕，像一条活蛇般缓缓蠕动。而通道对面，赵苍胸前的妖纹也同时亮起，两者之间仿佛形成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阴风从通道中涌出，带着浓郁的甜香味，将李玄舟完全包裹。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忽视那股气味——那正是他在金銮殿上闻到的，来自妖王的气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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