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人如烟2

第2章 幻影重逢

时光站在更衣室里，手指轻轻抚过衣柜最深处的那把折扇。扇面上的墨竹已经有些褪色。

"又在看这个？"

俞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光下意识将折扇藏到背后，像被抓到做错事的孩子。这个动作他们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俞亮只是叹了口气，将一杯热牛奶放在梳妆台上。

"明天就是对韩国的团体赛了，早点休息。"俞亮的手指在时光肩膀上停留了片刻，"别想太多。"

等俞亮的脚步声远去，时光才缓缓展开折扇。十年了，每次大赛前他都要这样看一看，仿佛这样就能从冰凉的扇面上汲取一丝勇气。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扇骨上那个极小的"嬴"字。

"褚嬴，如果你能看见现在的我..."时光苦笑着摇摇头，将折扇小心翼翼地放回檀木盒中。就在盒盖即将合上的瞬间，一道炸雷震得窗户嗡嗡作响，时光猛地转头——

一个白衣人影站在落地窗前。

时光的呼吸停滞了。

雨水顺着那人长发滴落，在浅色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的面容在闪电的明灭中显得如此不真实，却又是时光在无数个梦境中反复描摹的模样。

"小光。"

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让时光浑身颤抖起来。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梳妆台上的牛奶杯。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楼下的俞亮。

"时光？怎么了？"

脚步声渐近，时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身影，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白衣人影向前一步，终于完全暴露在灯光下。他比时光记忆中更加消瘦，衣袍上沾着不知是血还是泥的污渍，但那双眼睛——时光永远不会认错那双含着万千星辰的眼睛。

"褚...嬴？"这个音节从时光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十年积攒的思念与痛楚。

褚嬴微微睁大了眼睛，嘴角扬起一个颤抖的微笑："你还认得我。"

下一秒，时光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过去的，只记得褚嬴冰冷的怀抱，和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抓着褚嬴的衣襟，手指穿过对方湿透的长发，触感如此真实，却又如此不可思议。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时光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糊满了整张脸，"我下遍了所有的棋...我...我以为你..."

褚嬴的手掌轻轻覆上时光的后脑勺，像十年前那样将他按在自己肩头。时光闻到了雨水、血腥和一丝熟悉的檀香味道，那是独属于褚嬴的气息。

"对不起，小光。"褚嬴的声音里带着时光从未听过的哽咽，"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俞亮站在门口，目光从跪坐在地上的时光移到那个陌生男子身上，瞳孔骤然收缩。时光抬起头，看到俞亮手中紧握的围棋年鉴，那本硬皮精装书已经被捏得变形。

"俞亮，这是..."时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衣衫不整地跪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而这个人理论上根本不该存在于现实世界。

但俞亮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褚嬴？"俞亮轻声问道，语气中的确定让时光和褚嬴同时僵住了。

褚嬴缓缓抬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你...知道我？"

俞亮放下手中的书，慢慢走近。他的目光在褚嬴脸上逡巡。

"我知道。"俞亮的声音异常平静，"从九岁那盘棋开始，我就知道了。"

时光震惊地看着俞亮，后者却只是蹲下身，将一块干毛巾递给褚嬴："外面雨大，您应该换件衣服。"说完，他转向时光，"我去客房准备一下。"

直到俞亮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他一直相信你的存在？"

褚嬴的目光追随着俞亮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时光突然抓住褚嬴的手腕："证明给我看你不是幻觉。"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证明你是真的回来了。"

褚嬴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解开自己的衣领。在左侧锁骨下方，有一道形状奇特的疤痕，像是一枚棋子嵌入血肉的痕迹。时光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扯开自己的睡衣，在他心口正中央，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

"那天我消失的时候，你这里疼了很久，对吗？"褚嬴的手指轻轻点在时光心口的疤痕上。

时光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记得太清楚了，十年前那个下午，褚嬴消失的瞬间，他的心口像是被烙铁灼烧一般剧痛，后来医生也查不出原因的伤痕，成了他与褚嬴之间最后的联系。

"这十年..."时光哽咽着，手指紧紧攥住褚嬴的衣角，"我下每一盘棋都在想你...我赢了所有人...但你不在..."

褚嬴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他将额头抵在时光的肩上，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在那边...看到你的每一场比赛。"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时光突然激动起来，拳头砸在褚嬴肩上，却舍不得用力，"你知道我...我差点..."

"我知道。"褚嬴抓住时光的手腕，声音破碎，"小光，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楼下传来客房衣柜开合的声音，两人这才意识到俞亮正在为他们准备住处。时光突然慌乱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和褚嬴狼狈的样子，又想起主卧里他和俞亮的合影，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我该..."时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欢迎回来？好久不见？还是解释他和俞亮的关系？

褚嬴却先一步站起身，顺便将时光也拉了起来："去吧，他在等你。"他的嘴角勉强扬起一个微笑，"我们...有的是时间。"

时光看着褚嬴强装平静的表情，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总是笑着哄他的褚嬴。即使现在，褚嬴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安抚他的情绪。这个认知让时光的心脏又酸又涨。

"你别走。"时光抓住褚嬴的手腕，"答应我，别再突然消失了。"

褚嬴的目光越过时光，落在走廊尽头那扇半开的门上——俞亮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理解在彼此眼中流转。

"我答应你。"褚嬴轻声说，却不知道这个承诺能维持多久。

夜深了，时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俞亮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呼吸平稳而温暖。一墙之隔的客房里，褚嬴正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时光想起晚饭时褚嬴笨拙地使用筷子的样子，想起他看到智能手机时惊讶的表情，想起他望向自己和俞亮时眼中闪过的痛楚。

"睡不着？"俞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时光转过身，发现俞亮正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睡意。

"我..."时光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俞亮的手指轻轻抚上时光的眉心："十年了，你每次睡不着都是这个表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时光突然问道，"你一直相信褚嬴的存在？"

俞亮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十张棋谱分析，每一张都标注着日期和对手。时光认出那是他这些年所有重要比赛的记录。

"看这里。"俞亮指着其中一页，"这手，这不是你的风格。"他又翻到另一页，"这步棋的布局方式和你平时的习惯完全相反。"

时光震惊地看着这些分析。俞亮指出的那些棋步，都是他在关键时刻"感觉褚嬴在指引他"时下的。

"还有更明显的。"俞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有时候你赢了棋，会不自觉地看向空无一人的角落微笑，好像在等待谁的夸奖。"他顿了顿，"而且你睡梦中经常喊他的名字。"

时光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俞亮将文件放回抽屉，重新躺下，将时光搂进怀里。

"我不在乎他是谁，从哪里来。"俞亮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只在乎他对你好不好，会不会再让你伤心。"

时光将脸埋在俞亮胸前，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对方的睡衣。他想起晚饭后褚嬴坚持要洗碗，结果打碎了一只杯子的窘迫样子。想起他看到现代围棋规则变化时眼中闪过的欣喜，想起他偷偷抚摸客厅棋盘时那种近乎虔诚的表情。

客房里，褚嬴坐在窗边，手中捧着时光小时候的棋谱。月光洒在泛黄的纸页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笔记和涂鸦仿佛还在昨日。隔壁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然后是俞亮低沉的笑声和时光熟悉的嘟囔。褚嬴的手指轻轻描摹着棋谱上时光稚嫩的签名，耳边回荡着那些恋人间的私语。

他轻轻合上棋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