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夜告白
时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俞亮发来的航班延误通知意味着他今晚回不来了,原本说好的三人晚餐现在变成了两人。
"怎么了?"褚嬴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他手里捧着一本现代围棋理论书籍,长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颊边,在夕阳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俞亮比赛的城市暴雨,航班取消了。"时光放下手机,努力掩饰声音里的失落,"明天才能回来。"
褚嬴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厨房流理台上准备好的食材上:"那这些..."
"我们自己做吧。"时光突然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光,"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事实证明,时光的厨艺远不如他的棋艺。一道简单的番茄炒蛋被他做得咸得发苦,青菜又炒得太老,米饭则水放多了,黏糊糊的一团。褚嬴却很给面子地吃了两碗,还认真地夸奖"别有风味"。
"骗人。"时光自己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平时都是俞亮做饭,我连煤气灶的火候都掌握不好。"
褚嬴笑了笑,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各有所长。你的棋比他下得好。"
"才不是。"时光下意识反驳,接过褚嬴手中的盘子时,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时光猛地缩回手,盘子差点摔在地上,幸好褚嬴反应快,一把接住了。
空气突然变得凝滞。时光的耳根发烫,转身打开冰箱:"我...我们喝点酒吧!我可收藏了不少好酒..."
褚嬴还没来得及阻止,时光已经拿出了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酒液倒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我不太会喝..."褚嬴犹豫地看着面前的酒杯。
时光已经仰头灌下了半杯,喉结上下滚动:"没事,就一点点。"他的脸颊很快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睛却亮得惊人,"十年了,还没好好喝过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烈酒灼烧着喉咙,一股热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陌生又刺激的感觉。
"说说南梁吧。"时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神开始变得迷离,"你回去后...过得好吗?"
褚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酒精开始发挥作用,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起初很难。突然回到过去,却带着未来的记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试过很多方法回来,但时空的壁垒太坚固..."
时光的眼睛湿润了:"所以你一直...想回来?"
"每一天。"褚嬴又喝了一口酒,这次大胆了些,"我翻阅古籍,拜访方士,甚至..."他突然停住,不想告诉时光自己曾尝试过那些危险的禁术,在无数个夜晚忍受着撕裂般的痛苦,只为寻找回到他身边的方法。
时光突然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褚嬴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时光的呼吸带着酒气拂在褚嬴脸上:"那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找到了方法,但需要付出代价。"酒精让褚嬴变得诚实,"我只有一年时间...如果..."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一年?"时光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一年后你还要走?"
褚嬴移开视线,不敢直视时光眼中的痛苦:"不一定是走...只是..."他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解释那个残酷的规则——如果不能住进时光心里,他就会彻底消散。
时光猛地抓住褚嬴的肩膀:"你又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像十年前那样...突然消失?"
"小光..."褚嬴的心揪成一团,酒精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他的理智开始崩塌,"我不想走...我想永远陪着你...下棋...看日出...教你所有我知道的..."
时光的手慢慢松开,眼中的怒火变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那为什么只有一年?"
褚嬴沉默了。他不能告诉时光真相,不能让他背负这种压力。如果最终自己注定要消失,至少不要让时光再次经历那种痛苦。
"告诉我!"时光几乎是吼了出来,一拳砸在桌子上,酒杯被震得摇晃,酒液洒了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小滩琥珀色的湖泊。
"因为我爱你!"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在房间里炸开。褚嬴自己似乎也被吓到了,嘴唇微微颤抖,但酒精和压抑太久的情感已经决堤,再也收不回去。
"不是因为师徒之情,不是因为棋逢对手..."褚嬴的声音低沉而破碎,"我想以爱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变老,每天清晨看你醒来..."他的眼中盈满泪水,"但我回来看到你和小亮...你们那么相爱..."
时光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褚嬴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折扇,缓缓展开。扇面上绘着细腻的山水,题着一行小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在南梁的每一天,我都在做这把扇子。"褚嬴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想着有朝一日能亲手送给你..."
时光机械地接过折扇,手指抚过那行题字,眼中的震惊逐渐化为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我看你与旁人恩爱,如凌迟之刑日日加身。"褚嬴的眼泪终于落下,"纵使千年轮回,难改此心昭昭..."
他的衣领因为激动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了锁骨下方那个奇特的疤痕。时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瞳孔骤然收缩,那疤痕的形状和位置,与自己心口的一模一样。
"这是..."时光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褚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苦笑了一下:"你消失的时候,我这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伤口。"他轻轻触碰那个疤痕,"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心痛的证明。"
时光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闪烁着混乱的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褚嬴的爱意如此沉重而纯粹,像一场跨越千年的暴风雪,将他整个人淹没。
"我..."时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爱褚嬴吗?当然爱。但那是怎样的爱?是对老师的敬爱?是对知己的珍爱?还是...他不敢往下想,因为那会触及另一个问题:那俞亮呢?
褚嬴看着时光犹豫的表情,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酒精和情绪的双重冲击让他头晕目眩:"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褚嬴..."时光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我需要你...我..."
"但不是以我想要的方式。"褚嬴轻轻挣脱开来,露出一个破碎的微笑,"没关系,小光。褚嬴明白。"
他转身走向客房,脚步虚浮。时光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把折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无数情绪在脑海中翻腾却找不到出口。
"褚嬴!"时光突然喊道,但客房门已经关上了。
时光独自站在餐厅里,酒意和情绪的双重冲击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折扇,扇面上的山水精细得令人惊叹,每一笔都透着制作者的用心。那行题字更是刺得他眼睛发疼——"愿我如星君如月",多么古老而深情的告白。
他跌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酒精已经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混乱,但至少能暂时麻痹那种撕扯般的痛苦。褚嬴爱他。不是作为徒弟,不是作为棋友,而是作为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这个认知让时光既震惊又莫名地感到一丝隐秘的喜悦,但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对俞亮的愧疚……
他和俞亮在一起七年了。七年来,俞亮是他在褚嬴离开后唯一的依靠,是把他从抑郁症深渊拉回来的那双手,是陪他度过每一个艰难时刻的那个人。但即便如此,每当他在棋盘上下出一步妙手,第一个想看到的仍然是褚嬴赞赏的目光。每当他获得一项荣誉,第一个想分享的仍然是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时光将脸埋进手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酒精开始让他昏昏沉沉。他勉强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客房,想再和褚嬴谈谈,但举起的手却在门前犹豫了。
说什么呢?说他其实也爱褚嬴?那俞亮怎么办?说他只把褚嬴当老师朋友?那又是欺骗。时光最终垂下手,转身走向主卧。明天,等酒醒了,再好好谈吧。
主卧里,时光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换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梦中,他看见褚嬴站在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对岸,朝他微笑挥手,然后转身走入一片刺眼的白光中...
"不!褚嬴!别走!"时光在梦中大喊,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背心。窗外,天刚蒙蒙亮,房间里一片寂静。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时光跳下床,冲向客房,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
房间空无一人。
床铺整齐得像是没人用过,只有枕头上放着一张字条。时光颤抖着手拿起来,上面是褚嬴优雅的字迹:
"小光,一个人怎能给两个人撑伞?愿你与小亮幸福。——褚嬴"
字条旁边,放着一枚古朴的红豆,那是时光送给褚嬴的第一件礼物。
时光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他跪倒在地,胸口传来熟悉的剧痛,就像十年前褚嬴消失时一样。但这次,没有俞亮在身边扶住他,没有温暖的怀抱接住他下坠的身体。他独自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手中紧握着那张字条和棋子,泪水模糊了视线。
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第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酒杯上。酒液中倒映着一轮残月,随着液面的晃动而扭曲、破碎,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