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棋馆重逢

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褚嬴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知到的事物。他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他立即又闭上了眼。左腿传来钝痛，脑袋昏沉沉的，像是灌了铅。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褚嬴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看到俞亮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雨依然在下，敲打着窗玻璃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小光呢？"褚嬴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俞亮合上书，倒了杯水递给他："我让他回去休息了。他守了你两天，几乎没合眼。"

褚嬴接过水杯，手指微微发抖。两天？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水顺着喉咙流下，缓解了火烧般的干渴。他小心地动了动左腿，立刻感受到石膏的重量和随之而来的疼痛。

"胫骨骨折，不算太严重。"俞亮平静地解释，"但需要静养六到八周。"

褚嬴轻轻点头，目光扫过病房。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干净整洁，床头柜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旁边是那本湿了又干的笔记本。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俞亮和时光都看过了里面的内容。

"我..."

"不必解释。"俞亮打断他，"我们都知道了。关于一年的期限，关于...消散的条件。"

褚嬴的手指捏紧了水杯。最私密的秘密被摊开在阳光下，让他有种赤裸裸的羞耻感。尤其是面对俞亮——这个陪伴时光七年的人，这个他内心嫉妒却又不得不尊重的人。

"我很抱歉。"褚嬴低声说。

"为什么道歉？"俞亮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因为你爱他？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

褚嬴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俞亮眼中没有愤怒或指责，只有一种复杂的理解。

"我看了你的笔记。"俞亮继续说道，"穿越时空的代价...很残酷。"

残酷。这个词用得太轻了。褚嬴想起那种痛苦——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撕裂又重组，在无尽的虚空中坠落，只为回到有时光的世界。但比起现在心中的痛，那些肉体上的折磨反倒显得简单直接。

"小光他...还好吗？"褚嬴轻声问。

俞亮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你知道答案。"

是的，他知道。时光当然不好。十年前他的消失几乎摧毁了那个阳光少年，而现在历史正在重演。唯一的区别是，这次有时光深爱的俞亮在身边，不会让他彻底坠入黑暗。

"笔记本最后一页..."俞亮突然说，"那局未完成的棋，是你和小光的？"

褚嬴点点头，眼前浮现出那个雨天，他和时光在小亭子里对弈，棋局进行到最精彩的部分时，雨停了，时光的妈妈喊他回家吃饭。他们约定明天继续，却再也没有机会...

"他会下完那局棋的。"俞亮站起身，"等你好起来。"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告别。褚嬴不确定俞亮是什么意思，但对方已经走向门口。

"我去叫医生来检查。你...好好休息。"

门关上了，褚嬴独自躺在病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腿上的疼痛微不足道，真正折磨他的是胸口那种空洞感——就像有人挖走了他的心脏，却让他继续活着。

医生很快来了，做了例行检查，告诉他恢复得很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褚嬴机械地点头，心思却飘向远方，出院后去哪？回那个充满时光和俞亮共同回忆的别墅？还是...

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时光。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褚嬴醒了，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醒了！"时光冲到床边，想碰褚嬴又不敢，手悬在半空，"感觉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褚嬴摇摇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十年过去，时光这种连珠炮似的说话方式一点都没变："我没事。俞亮说你两天没睡？"

"睡不着。"时光抓了抓头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每次闭上眼睛就看到你躺在马路上的样子..."

他的声音哽咽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褚嬴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那条手链上穿的红豆——十年前时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褚嬴轻声说。

时光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对不起？你差点死了，然后跟我说对不起？"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你知道我看到你躺在手术台上时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

"小光。"褚嬴温和地打断他，"这是医院。"

时光立刻噤声，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就是...很害怕。"

这三个字像一把小刀扎进褚嬴的心脏。他想起十年前自己消失时，时光也是这样，恐惧、无助、崩溃。历史在重演，而他是罪魁祸首。

"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了。"褚嬴承诺道，"至少...不会不告而别。"

时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限定词："什么意思？你还是要走？"

"我不能一直住在你和俞亮的家里。"褚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不合适。"

"那你去哪？"时光的声音又开始发抖，"你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连过马路都…"

"我可以学习。"褚嬴微笑，"就像学习用筷子，学习穿这些复杂的衣服。"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在棋室教孩子们下棋。"

时光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车祸前。"褚嬴解释道，"那位老先生很友善，愿意收留我。"

时光的表情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拳："所以你不打算...回家了？"

家。那个充满时光和俞亮共同回忆的地方，那个每晚都能听到隔壁卧室私语的地方，那个让他心如刀绞却又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那不是褚嬴的家，小光。"褚嬴轻声说。

时光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盈满泪水。就在他准备说什么时，门开了，俞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三杯咖啡。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他递给褚嬴一杯咖啡，"加了糖和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褚嬴感激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俞亮的手，两人都迅速缩回，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时光看看褚嬴又看看俞亮，突然站起来。

"我去问问医生饮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没等两人回应，他就匆匆离开了病房。门关上后，沉默如潮水般漫延开来。褚嬴盯着咖啡杯上的波纹，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会跟你走的。"俞亮突然说。

褚嬴猛地抬头："什么？"

"如果你坚持要离开我们家，时光会跟你走。"俞亮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这很明显。"

褚嬴的心脏狂跳起来："我不会让他那么做。"

"你能阻止他吗？"俞亮苦笑，"十年前你消失后，他差点放弃围棋。现在你回来了，你觉得他会放你一个人在外面？"

褚嬴沉默了。俞亮说得对，时光的固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不明白。"褚嬴最终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俞亮望向窗外，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因为我了解他。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转回头，直视褚嬴的眼睛，"而你也了解他，所以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这是事实。残酷而真实。时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褚嬴，即使那意味着离开俞亮。这个认知让褚嬴既感动又痛苦——他不想拆散他们，不想成为那个破坏七年感情的人。

"我不会让他为难。"褚嬴坚定地说，"我会...保持距离。"

俞亮摇摇头："那只会让他更痛苦。这十年，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你。"

"但他爱你。"褚嬴轻声说，"七年不是一段短时间。"

"他也爱你。"俞亮的声音几不可闻，"十年不是更久？"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窗外的雨声填补了这片寂静，滴答滴答地敲打着窗棂。褚嬴想起笔记本上那些未说完的话，想起自己跨越千山万水回到这里的初衷——不是为了拆散时光和俞亮，而是为了再见他一面，看他过得好不好。

而现在他看到了。时光过得很好，有深爱的人陪伴，有辉煌的事业，有光明的未来。唯一的阴影就是自己——这个从过去归来的幽灵。

"我会离开。"褚嬴最终说道，"等腿伤好一些，我就..."

"不。"

时光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他走进来，站在两张病床之间，看看褚嬴又看看俞亮：

"我有个提议。"

一周后，褚嬴出院了。

腿上的石膏还要打一个月，但已经可以借助拐杖短距离行走。医生嘱咐他定期复查，不要给伤腿太多压力。时光和俞亮一左一右扶着他走出医院大门，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明亮。

"小心台阶。"时光提醒道，手紧紧抓着褚嬴的手臂，好像生怕他摔倒。

褚嬴微笑着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过去几天，时光提出了一个"三人共同生活"的解决方案，不是回别墅，而是搬到时光名下的一处小公寓。那里离棋院近，也离褚嬴工作的棋室不远。

"三个人住会不会太挤？"褚嬴当时问。

时光摇摇头："不会，有两间卧室。我和俞亮一间，你一间。"

这个安排看似合理，却让褚嬴更加不安。他不想成为时光和俞亮之间的第三者，不想每晚听着隔壁的私语入眠。但当他提出反对时，俞亮却说。

"这是暂时的。等你腿伤好了，我们再讨论更合适的安排。"

现在，他们站在那栋小公寓楼下，褚嬴仰头看着五楼的窗户，心中忐忑不安。这里将成为他的新"家"，一个既不属于南梁也不完全属于现代的地方。

"电梯在这边。"俞亮引导他走向大堂。

公寓比想象中宽敞。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小厨房和卫生间，装修简单但温馨。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矮桌和棋盘，旁边是两把舒适的扶手椅。褚嬴的行李，其实只有时光给他买的几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被整齐地放在客房里。

"喜欢吗？"时光期待地问，"我特意选了带棋盘的桌子。"

褚嬴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时光还记得他喜欢在矮桌上下棋的习惯，记得他讨厌现代的高脚桌椅。这些小细节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能触动他的心。

"很完美。"他轻声说。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充实。每天早上，时光和俞亮去棋院训练或比赛，褚嬴则在家休养，偶尔拄着拐杖去附近的棋室教课。晚上三人一起吃晚饭，讨论棋局或时事。表面上，这像是一个和谐的临时家庭，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张力——就像棋盘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中盘。

一个月后，石膏终于拆掉了。褚嬴的腿恢复得很好，只是走路时还有些轻微的跛。他正式回到棋室工作，教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下棋。孩子们很喜欢这个温柔又帅气的老师，尤其是他那些"古代下棋的趣事"。

"褚老师，古代真的有'神之一手'吗？"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问。

褚嬴微笑着点头："有的。不过那需要很多年的练习和一点...天赋。"

"那您见过吗？"

褚嬴的目光飘向远方："见过一次。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棋。"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欢呼着跑出教室。褚嬴慢慢收拾棋子，将棋盘擦干净。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拿出手机（时光坚持给他买的）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今晚有比赛，可能回来晚。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热一下就能吃。——小光"

褚嬴微笑着回复了一个"好"字。这样的日常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真的属于这个时代，属于时光的生活。

收拾完教室，他走向角落的电脑。棋室为老师们配备了几台电脑，用于记录学生进度和查阅资料。褚嬴坐下来，犹豫了一下，点进"围达围棋网"——那个他曾经以灵魂形态陪时光下棋的网站。

页面加载出来，熟悉的界面让他心头一热。他尝试登录自己当年的账号"褚嬴"，却收到"账号不存在"的提示。又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他的账号被注销了。

褚嬴呆坐在电脑前，一种被彻底抹去的恐惧钳住了他的心脏。十年过去，连他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都被清除了。或许时光早就删除了这个账号，想要彻底忘记那段"幻觉"般的记忆...

"褚老师？您还好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是那个羊角辫小女孩，回来取落下的水杯。褚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谢谢你。"

女孩歪着头看他："您哭了？"

褚嬴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湿漉漉的。他迅速擦干眼泪："只是眼睛有点累。快回家吧，你妈妈该担心了。"

女孩点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褚嬴深吸一口气，关掉电脑。他需要新鲜空气。

棋室的老馆长，那位收留他的老先生，正在门口整理书籍，看到褚嬴出来，和蔼地问："今天这么早走？"

"嗯，想散散步。"褚嬴勉强笑道。

老先生递给他一把伞"天气预报说晚点有雨，带上吧。"

褚嬴道了谢，拄着拐杖慢慢走向附近的公园。初夏的风带着花香，吹散了一些胸口的闷痛。他在长椅上坐下，看着池塘里的鲤鱼游来游去。手机又响了，是时光。

"比赛取消了！我提前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带回去。"

褚嬴正要回复，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他匆忙撑开伞，但风太大，伞面被吹得翻了起来。就在他手忙脚乱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

"褚嬴！"

时光浑身湿透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两个外卖袋，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睛却亮得惊人。没等褚嬴回应，他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抱住褚嬴，差点把两人都撞倒在长椅上。

"我还以为你走了..."时光的声音闷在褚嬴肩头，带着明显的颤抖，"棋室说你提前离开了，我...我怕你..."

褚嬴僵在原地，手中的伞掉在地上。时光的拥抱如此用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和微微发抖的身体。

"我只是来散步。"褚嬴轻声说，小心地回抱住时光，"我答应过不会不告而别。"

时光慢慢松开手，但依然紧抓着褚嬴的手臂，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们回家吧。"时光说，弯腰捡起伞递给褚嬴，"我给你买了桂花糕，这家的特别好吃！"

褚嬴点点头，任由时光搀扶着他走向公园出口。雨越下越大，敲打着伞面发出噼啪的声响。走到半路，时光突然停下。

"对了，你为什么提前离开棋室？发生什么事了吗？"

褚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尝试登录以前的围达账号...发现被注销了。"

时光的表情瞬间凝固："你...你试过登录?"

"嗯。我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旧对局记录。"褚嬴勉强笑了笑，"没关系，十年了，网站清理旧账号很正常。"

时光突然抓住他的手："不是……是我...是我注销的，我不想骗你。"

褚嬴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时光是想忘记那段记忆...

"但不是因为我想忘记你！"时光急切地解释，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恰恰相反！那段时间我...我太想你了，每次登录看到你的账号，看到我们过去的对局记录，我就...我就受不了..."

褚嬴震惊地看着时光。原来不是遗忘，而是思念太痛。

"我注销了账号，删除了所有记录，因为那是唯一能让我继续下棋的方法。"时光的声音越来越低，"否则我会整天盯着你的灰色头像，等待它再次亮起..."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褚嬴的心跳加速，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中膨胀。时光注销账号不是因为想抹去他的存在，而是因为太在乎...

"小光..."

"我们重新注册一个吧！"时光突然抬头，眼睛闪闪发亮，"新的账号，新的开始！我们可以再下一局，就像以前一样！"

他的热情如此熟悉，让褚嬴想起十年前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小少年。雨似乎小了一些，阳光开始透过云层，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好。"褚嬴微笑着点头。

时光咧嘴笑了，那笑容比任何阳光都明亮。他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屏幕，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是俞亮..."

褚嬴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接吧。"

时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电话："喂？...嗯，找到他了...我们这就回去...好，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俞亮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提醒着他们现实的复杂性。

"走吧。"时光轻声说，伸手想扶褚嬴。

褚嬴却微微侧身避开："我自己可以。你...你先回去吧，俞亮在等。"

时光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想再走一会儿。"褚嬴勉强笑道，"雨小了，空气很好。"

时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道："如果我让你和我一起回家，你会拒绝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褚嬴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拒绝时光？他从来做不到。但回去面对那个充满俞亮和时光共同回忆的空间？那又是一种折磨。

"小光，一个人怎么能给两个人撑伞呢？"褚嬴轻声说，重复着字条上的话。

时光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所以你还是要走？"

"我不是走，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间。"褚嬴小心地选择着词语，"你和俞亮...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那你呢？你的生活是什么？"时光的声音开始发抖，"在棋室教孩子，然后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公寓？这就是你想要的？"

褚嬴沉默了。他想要什么？想要时光全部的爱？想要取代俞亮的位置？不，那不是他回来的目的。

"我想要你幸福。"褚嬴最终说道，"而你的幸福里有小亮。"

时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的幸福里也有你！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做选择？"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褚嬴的声音也提高了，"我不能...我不该插足你们之间。这不对，小光。"

"如果我愿意呢？"时光突然问，"如果我两个都想要呢？"

褚嬴呆住了。这个直白的问题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他想起南梁时期那些贵族可以三妻四妾，但这是现代，是一夫一妻制的世界。更何况，俞亮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分享爱人？

"小光，贪心的人最后往往什么都得不到。"褚嬴轻声说。

时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哽咽的说到"那如果我选择你呢？"

这句话像闪电般劈开雨幕。褚嬴的心跳几乎停止，血液在耳边轰鸣。这是他一直渴望听到的话，却又最害怕听到的话。

"如果我让你和小亮分开呢？"褚嬴轻声问，几乎是一种试探。

时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这个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回答了褚嬴的问题——时光无法想象没有俞亮的生活，就像无法想象没有褚嬴的生活一样。

雨又下大了，敲打着伞面，像无数细小的指尖在叩门。褚嬴伸手轻轻抚过时光湿漉漉的头发，就像十年前经常做的那样：

"回家吧，小光。小亮还在等你。"

时光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盈满泪水。就在他准备说什么时，手机又响了。这次他没有接，只是看着褚嬴，仿佛在等待一个奇迹。

但奇迹没有发生。最终，时光低下头，慢慢转身走向公园出口。他的背影在雨中显得那么孤独，那么脆弱，让褚嬴几乎要冲上去抱住他。但他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时光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雨滴顺着褚嬴的脸颊流下，冰凉刺骨。他弯腰捡起时光落下的外卖袋，里面的桂花糕已经被雨水浸湿，就像他那颗被泪水浸泡的心……

雨水顺着时光的睫毛滴落，在脸上划出蜿蜒的痕迹。他站在雨中，看着褚嬴那双盛满痛楚的眼睛，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

最后终究还是飞奔回去。

"我选你。"

这三个字一出口，时光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雨声、雷声、远处车辆的鸣笛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褚嬴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微微张开的嘴唇。

"小光，你……"

时光已经掏出手机，雨水在屏幕上炸开一朵朵透明的水花。他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却还是固执地划开屏幕，点进与俞亮的聊天窗口。

“俞亮，我们分手吧…对不起。”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时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那些并肩而战的棋局，那些相视而笑的瞬间——全部化为手机屏幕上冰冷的一行字。

"小光？"褚嬴看到时光手机上的信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雨水顺着褚嬴苍白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他的眼睛红得可怕，像是要滴出血来。

时光苦涩一笑摇摇头，将手机塞回口袋："已经发送了。"

时光突然笑了，笑容在雨水中支离破碎："我受够了。受够了每天看着你强颜欢笑，受够了夜里听到你在隔壁房间压抑的咳嗽声，受够了...假装自己能够公平地把心分成两半。"

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雨水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衣服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你说一个人不能给两个人撑伞。"时光抬手抚上褚嬴的脸，拇指擦去那些冰凉的雨水，"那我现在把伞扔了，我们一起淋雨，好不好？"

褚嬴浑身发抖，眼中的防线彻底崩塌。他抓住时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怕你会恨我……"

"不会。

归人如烟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