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决裂与选择
雨水顺着时光的头发滴落，在公寓门口积成一小滩水洼。钥匙在他颤抖的手中几次对不准锁孔，直到身后伸来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握住他的手腕，引导钥匙插入锁芯。
"慢慢来。"褚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暖的气息拂过湿漉漉的耳廓。
门开了，暖黄的灯光从玄关溢出。时光站在门口，突然不敢踏进去。这个决定太重大了，离开和俞亮共同生活七年的家，搬来这个小公寓，现在又要...
"进来吧，你需要换身干衣服。"褚嬴轻轻推着他的后背。
时光机械地迈步进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刚才做了什么？在雨中倾诉后，他几乎是拽着褚嬴离开公园，一路无言地回到这里，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而现在，站在这个暂时被称为"家"的空间里，现实的重压突然袭来。
"浴室在那边。"褚嬴指了指走廊，"热水我已经调好了。"
时光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浴室。关上门，他盯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青。这副模样，活像个为爱痴狂的疯子。
热水冲刷着身体，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时光的思绪飘回公园里褚嬴那个问题："如果我让你和小亮分开呢？"他当时的反应，那种瞬间的僵硬和犹豫，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无法想象没有俞亮的生活，就像无法想象没有褚嬴的生活一样。
但最终，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关掉水龙头，时光发现没拿换洗衣物。他裹着浴巾推开门，看到褚嬴已经将一套干净睡衣放在门口的椅子上。衣服上放着一张字条："冰箱里有吃的，热一下。我去买些日用品，很快回来。"
时光穿好睡衣，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到褚嬴撑伞离去的背影，修长而孤独。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7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消息，全部来自俞亮。最新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我在公寓楼下。求你了，时光，回个电话。"
时光的心跳骤然加速。俞亮在楼下？他冲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百叶窗向下看。果然，俞亮站在雨中，没有撑伞，就那样任由雨水打湿全身。他仰头望着公寓的窗户，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隔，直接刺入时光的心脏。
手机又响了。时光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俞亮"两个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最终，他关掉了手机，拉上窗帘，将自己扔进沙发里，用抱枕蒙住头。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将他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褚嬴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大购物袋，头发和肩膀又被雨水打湿了。
"你没睡？"褚嬴看到时光蜷缩在沙发上，眉头微蹙，"应该去床上睡的。"
时光摇摇头，目光落在购物袋上："买了什么？"
"一些必需品。"褚嬴将袋子放在餐桌上，开始往外拿东西。毛巾、牙刷、拖鞋、茶叶...全都是新的，没有一样是从别墅带过来的。
时光突然明白了褚嬴的用意，全新的开始，不沾染任何过去的痕迹。这个认知让他的胸口一阵发紧。他站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一个蓝色的马克杯。
"你喜欢这个颜色吗？"褚嬴问，"店员说这是最受欢迎的款式。"
时光盯着杯子，喉咙发紧。蓝色，俞亮最喜欢的颜色。别墅的厨房里有一整套这个色调的餐具，是去年他们一起买的。而现在，褚嬴正试图用一个新的蓝杯子取代那些回忆。
"喜欢。"时光强迫自己微笑，"很漂亮。"
褚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多问。他继续从袋子里拿出各种物品，每一样都精心挑选过，都是时光喜欢的款式和品牌。最后，他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不知道你还玩不玩。"
时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崭新的围棋。棋子温润如玉，棋盘可以折叠，和他刚到道场每日手中不离的折叠棋盘一样，就是大了很多。
"我找了很多店才找到相似的。"褚嬴轻声说，"你以前那副...还在吗？"
时光摇摇头。那副棋在他最崩溃的那段日子被摔坏了，黑子白子散落一地，就像他当时支离破碎的生活。后来是俞亮一点一点把棋子捡回来，但已经少了很多，再也凑不齐完整的一副。
"谢谢。"时光紧紧抱住棋盒，仿佛这样就能抱住过去的记忆，"我很喜欢。"
褚嬴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十年前经常做的那样。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时光的眼眶再次湿润。他低下头，不想让褚嬴看到自己的失态。
"饿了吧？"褚嬴转移了话题，"我买了些熟食，热一下就能吃。"
晚餐很安静。两人坐在小餐桌旁，吃着超市买来的便当，谁都没有提起俞亮，也没有提起那个悬而未决的选择。饭后，褚嬴主动收拾餐具，时光则坐在沙发上，盯着关机的手机发呆。
"要打开吗？"褚嬴突然问，目光落在时光手中的手机上。
时光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机藏到身后："不...不用了。"
褚嬴点点头，继续擦桌子，但时光能感觉到他的失落。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氛围令人窒息。在别墅时，他和俞亮可以大声争吵然后和好，可以瘫在沙发上抢遥控器，可以为了谁洗碗而石头剪刀布...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与现在这种刻意的和谐形成鲜明对比。
"我去洗澡。"褚嬴放下抹布，走向浴室，"你早点休息。"
时光独自坐在客厅里，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夜色如墨般浓稠。他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通知涌了进来——未接来电、短信、微信、社交媒体提醒...大部分来自俞亮，还有一些是洪河和其他朋友发来的，询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缺席训练。
最新一条消息是俞亮十分钟前发的："我知道你在家。我看到灯亮了。求你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
时光的心跳几乎停止。俞亮还在楼下？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冲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窗帘一角……果然，俞亮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手机又震动起来。又是一条来自俞亮的信息："我看到了褚嬴出去买东西。你们...住在一起了？"
时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实话实说会伤害俞亮，说谎又违背自己的良心。就在他犹豫时，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至少告诉我你安全。让我知道你没事。"
这条简单的请求击穿了时光的防线。他快速回复："我没事。你回去吧，外面冷。"
发送后，他立刻后悔了。这回复太冷酷，太官方，完全不像相处七年的恋人之间的对话。果然，俞亮很快回复。
"七年感情，就换来一句'你回去吧'？时光，你至少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
时光的视线模糊了。他透过窗户看着楼下那个固执的身影，回忆起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俞亮在他抑郁症最严重时整夜抱着他，在他比赛失利时默默陪他复盘，在他因为思念褚嬴而崩溃时轻声安慰...而现在，他连下楼面对俞亮的勇气都没有。
浴室门开了，褚嬴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时光站在窗前，身体微微一僵："他...还在下面？"
时光慌乱地放下窗帘，转身面对褚嬴："嗯...不过我会让他走的。"
褚嬴走近，轻轻握住时光的手："你不必这样。如果你想见他..."
"不。"时光摇头，"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时光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感和失落感同时袭来。分手。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却终结了七年的感情。手机又震动起来，但他没有看。
"小光。"褚嬴的声音异常温柔，"一个人怎么能给两个人撑伞呢？"
又是这句话。时光突然感到一阵烦躁："我知道！我知道我贪心，我知道我自私，但我就是...就是..."
"就是无法选择。"褚嬴平静地接上他的话，"因为你两个都爱。"
时光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褚嬴会如此直白地说出他的心声。
"去睡吧。"褚嬴松开他的手，"明天...明天会更好的。"
时光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卧室。关上门后，他立刻掏出手机查看俞亮的最新消息。
"我明白了，祝你们幸福。"
这简短的告别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刺痛时光的心。他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啜泣。枕头上有褚嬴的气息，那种淡淡的檀香味，既熟悉又陌生。七年来，他习惯了俞亮身上的薄荷香气，习惯了那个温暖的怀抱，而现在...
不知哭了多久，时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他因为口渴而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应该是褚嬴进来给他盖的。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银色的湖泊。
时光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想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他看到褚嬴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望着夜空发呆。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整个人像一尊古典雕像，美得不真实。
时光正要出声，突然注意到褚嬴手中拿着什么东西。是他的手机！褚嬴正在看他的手机！时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小心碰到了走廊上的花瓶，发出轻微的声响。
褚嬴猛地回头，看到时光站在那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重要的消息。你朋友都很担心你。"
时光走过去，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和俞亮的聊天记录，最后那条"祝你们幸福"格外刺眼。
"我..."褚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
他起身走向厨房，留下时光一人站在阳台上。时光翻看手机，发现除了查看消息，褚嬴没有做其他操作。但那种被侵犯隐私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更让他不安的是，褚嬴刚才的眼神……那种混合着愧疚、痛苦和决绝的眼神，似曾相识。
十年前，褚嬴消失前的最后几天，也常常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时光打了个寒颤，跟着走进厨房。褚嬴正站在饮水机前，背对着他，肩膀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你...不会又消失吧？"时光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
褚嬴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身："不会。"他递过水杯，"我答应过你的，记得吗？"
时光接过水杯，两人的手指在杯壁上短暂相触。水温刚好，不烫不冷，就像褚嬴这个人，永远恰到好处地体贴。但此刻，这种体贴却让时光感到一丝不安。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去睡吧。"褚嬴柔声道，"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惊喜。"褚嬴微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相信我。"
时光点点头，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褚嬴的言行中有太多矛盾……一方面承诺不会消失，一方面又说着"一个人不能给两个人撑伞"，一方面支持他见俞亮，一方面又偷偷查看他的手机...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某种隐秘的低语。时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清晨，时光被厨房传来的香味唤醒。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煎蛋、吐司、水果和冒着热气的牛奶。褚嬴站在灶台前，正在煎香肠，听到脚步声回头微笑：
"早。睡得好吗？"
时光摇摇头。他做了一整晚的梦，梦见自己在迷宫般的走廊里奔跑，寻找着什么，却始终找不到。
"吃完早饭我们出发。"褚嬴将香肠装盘，"天气很好，适合出门。"
时光看向窗外。确实，阳光明媚，与昨天的暴雨形成鲜明对比。他机械地吃着早餐，注意到褚嬴几乎没动自己的那份，只是不停地看手表，似乎在等什么。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时光忍不住问。
褚嬴正要回答，门铃响了。他快步走向门口，通过猫眼看了看，然后打开门，是快递员。
"您的包裹，请签收。"
褚嬴签完字，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回来，放在时光面前："打开看看。"
时光疑惑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把精致的折扇。展开扇面，上面绘着山水，题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正是褚嬴那晚醉酒后送给他的那把，后来在混乱中遗失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时光轻声问，手指轻抚扇面。
"我请人重新做了一把。"褚嬴坐在他对面，"虽然不如原来那把有意义，但..."
"很漂亮。"时光打断他，"谢谢你。"
褚嬴微笑着站起身："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
半小时后，他们站在一家围棋教室门前。时光困惑地看着招牌，这不是普通的棋室，而是一家专门为自闭症儿童开设的围棋治疗中心。
"这里是..."
"我最近在帮忙的地方。"褚嬴轻声解释，"这些孩子...他们需要特别的耐心和理解。"
推门进去，几位老师正在指导孩子们下棋。看到褚嬴，几个孩子立刻跑过来，有的拉他的衣角，有的试图摸他的长发。褚嬴温柔地回应每一个人，轻声细语地询问他们这周有没有练习。
时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褚嬴对待这些特殊孩子的态度，那种无条件的耐心和包容。
"这位是时光九段。"褚嬴向孩子们介绍，"很厉害的棋手哦。"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时光面前，递给他一枚黑子："下...下棋？"
时光蹲下身，平视小女孩的眼睛："好啊。你想怎么下？"
接下来的两小时，时光完全沉浸在和孩子们的对弈中。这些孩子虽然交流有困难，但棋艺上却各有天赋，有几个甚至展现出惊人的计算能力。褚嬴在一旁指导，时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中午休息时，孩子们被带去吃饭。时光和褚嬴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周围是散落的棋盘和棋子。
"他们很棒，对吗？"褚嬴轻声说。
时光点点头："你经常来这里？"
"最近是的。"褚嬴望向窗外，"这些孩子...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很特别。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和他们很像，不属于这个时代，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时光的心揪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褚嬴会有这样的感受……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他一个依靠。而现在，他甚至无法给褚嬴一个完整的承诺。
"你不是一个人。"时光抓住褚嬴的手，"你有我。"
褚嬴微笑着回握，但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知道。但小光，你不能永远做我的全世界。这对你不公平。"
这句话让时光哑口无言。确实，他的世界里还有俞亮，有围棋，有朋友...而褚嬴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
"我在这里认识了几位老师。"褚嬴继续说，"他们邀请我正式加入这个项目。我想...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时光明白了褚嬴的用意，他在为自己寻找一个位置，一个即使没有时光也能存在的位置。这个认知既令人欣慰又令人心碎。
"你会喜欢这里的。"时光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孩子们显然很爱你。"
褚嬴点点头，目光落在教室角落的一幅画上。那是一个孩子画的，上面有两个小人正在下棋，一个长发，一个短发，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褚老师和朋友"。
"我们回去吧。"褚嬴突然站起来，"你下午还有训练，对吗？"
时光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有队内训练。他犹豫了一下："我可以请假..."
"不。"褚嬴摇头，"你的生活要继续。不能因为我的出现就打乱一切。"
离开治疗中心，两人并肩走在阳光下。时光偷偷观察褚嬴的侧脸。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看起来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这个念头让时光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抓住褚嬴的手腕，确认那是真实的有温度的身体。
"怎么了？"褚嬴疑惑地看向他。
时光摇摇头，松开手："没什么。"
回到家门口，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公寓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俞亮靠在车门上，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看到时光和褚嬴，他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三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时光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最终，是俞亮先开口。
"我们需要谈谈。"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就我们两个。"
时光看向褚嬴，后者轻轻点头："我去买些东西。你们...好好谈。"
褚嬴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孤独。时光望着他远去，直到俞亮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上车吧。找个安静的地方。"
车内弥漫着熟悉的薄荷香气，却混合着一丝烟草味。俞亮从不抽烟，除非压力极大。时光系好安全带，双手紧握放在膝上，不敢看驾驶座上的俞亮。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俞亮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不是你的犹豫，不是你的选择，而是你甚至不给我一个当面告别的机会。"
时光的喉咙发紧："对不起..."
"七年。"俞亮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七年里，我陪你度过最黑暗的日子，看着你一步步走出阴影，成为今天的时光九段。我以为...至少值得一个正式的道别。"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时光心上。他想解释，想道歉，但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只是轻声问："你想去哪里谈？"
"老地方。"
车驶向城郊的一座小山，那里有个观景台，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七年前，就是在这个观景台上，俞亮向他表白，两人有了第一个吻。
山路蜿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时光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欠俞亮太多了，远不止一个正式的道别。
车停在观景台的停车场。出乎意料的是，今天这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两人下车，走到栏杆前，俯瞰脚下的城市。从这个高度看，一切都那么渺小，连烦恼都似乎可以随风飘散。
"你还记得那天吗？"俞亮突然问。
时光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那天他刚刚赢了一场重要比赛，俞亮开车带他来这里，在夕阳下结结巴巴地表白，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
"那时候的你，"俞亮继续说，"眼里有光，即使刚刚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依然能笑得那么灿烂。"他转向时光，"我爱上的就是那样的你。"
时光的眼泪终于落下。他用手背胡乱擦去，但新的泪水立刻涌出。
"我不后悔这七年。"俞亮的声音变得柔和，"即使知道结局，我依然会选择爱你。"
"俞亮..."时光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爱他，但我也..."
"爱我是吗？"俞亮苦笑，"时光，有些爱注定无法两全。"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时光心上。是的，有些爱无法两全。就像一个人不能同时给两个人撑伞，一颗心不能完整地分成两半。
"我只有一个问题。"俞亮转身面对时光，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没有褚嬴，你会选择我吗？"
时光愣住了。这个问题太残忍，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伤害。但俞亮值得一个诚实的答案。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时光轻声说，"因为褚嬴...一直都在。"
俞亮的表情凝固了，然后慢慢变成一种释然："是啊，他一直在。从我们九岁那盘棋开始，他就一直在你心里，从未离开过。"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风在耳边低语。远处，城市的轮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盘巨大的棋局，每个人都是上面的一个棋子，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摆布。
"我该走了。"俞亮最终说道，"俱乐部安排了去韩国的交流活动，下周出发，为期三个月。"
时光惊讶地抬头："这么突然？"
"不是突然。"俞亮微笑，"是我申请的。我们需要...距离。"
三个月。九十天的分离。时光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俞亮给他的最后礼物，时间和空间，让他能够不带压力地做出选择。
"我送你回去。"俞亮走向车子，"褚嬴应该在等你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疲惫但安宁。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光解开安全带，却迟迟没有下车。他想说些什么，一句感谢，一句道歉，一句告别...但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去吧。"俞亮轻声说，"他在等你。"
时光终于推开车门，站在路边。车内的俞亮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勉强的微笑："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
这句话击穿了时光最后的防线。他猛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公寓楼，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崩溃。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的眼泪如决堤之水，怎么擦都止不住。
推开门，褚嬴正坐在客厅的棋盘前，抬头看到时光泪流满面的样子，立刻站起身："怎么了？谈得不顺利？"
时光摇摇头，扑进褚嬴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褚嬴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等他哭完。
"他...他要去韩国了。"时光最终抽噎着说，"三个月..."
褚嬴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轻抚时光的背："这很好。你们都需要空间。"
时光抬起头，看着褚嬴平静的面容："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褚嬴微笑，"俞亮是个很好的人。他比我更知道什么对你最好。"
这句话让时光想起俞亮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我不在乎他是谁，从哪里来。我只在乎他对你好不好，会不会再让你伤心。"两个最爱他的人，都以他的幸福为优先考虑，这让他既感动又愧疚。
"我们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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