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楚宫学事
第二日的楚国宫城，晨雾还未散尽，朱红廊柱上凝着细碎的露珠。马公公提着拂尘，轻步走过汉白玉台阶，将六位皇子公主引至大君的御书房外。
“殿下、公主，进去吧，大君等着呢。”马公公压着声音，指尖轻轻点了点最年幼的六公主紫香的发顶。
门内传来大君沉缓的声音：“进来。”
六个孩子鱼贯而入，衣摆摩擦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大皇子子红领头，二皇子子橙、三皇子子黄、四皇子子绿、五皇子子浅依次跟上，最小的紫香攥着裙摆，小步蹭在最后。御书房内熏着淡淡的兰草香，大君坐在案后，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目光扫过孩子们，缓缓放下竹简。
“昨日屈原，都教了你们什么？”大君开口，声音不重，却让孩子们瞬间绷紧了脊背。
大皇子子红率先上前一步，双手交叠按在腰间，躬身行礼：“回父皇，屈公子昨日未讲兵法策论，只给儿臣们讲了些做人的故事——有卞和献玉的坚持，也有曾参杀猪的守信。”二皇子子橙紧跟着补充：“屈公子说，做人先修心，心正了，行事才不会偏。”三皇子到五皇子也纷纷颔首，重复着屈原昨日的教诲，声音里带着几分稚嫩的认真。
这时，六公主紫香忽然往前迈了一小步，小脸蛋涨得通红，声音细细的：“父皇，屈公子还教我们行礼呢。他说见了父皇和皇后娘娘，要这样——”说着，她学着屈原教的样子，屈膝、躬身，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规整，“还要说‘臣（女）恭请父皇（母后）安’，不能像从前那样慌慌张张的。”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昨日在屈原身边学的东西全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未消的紧张，指尖都微微蜷着。马公公站在一旁，听完悄悄凑到大君耳边，压低声音笑道：“大君，您这决定真是选对了。屈公子教的都是实在道理，比光讲书本管用多了，是件大好事啊。”
大君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柔和了几分，看向六个孩子：“那你们今日，还想跟着屈原学吗？”
孩子们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异口同声道：“想！谢谢父皇！”声音里的战战兢兢消了大半，多了些雀跃。
“既如此，今日朕亲自送你们去学堂。”大君站起身，龙纹朝服的衣摆扫过案几，“朕倒要瞧瞧，这屈原教的，和杨先生教的究竟有何不同。”说罢，他迈步走到孩子们身前，率先向外走去。六个孩子连忙跟上，小步子迈得飞快，紫香差点被裙摆绊倒，子红伸手扶了她一把。马公公提着拂尘，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
刚出御书房的月亮门，就撞见迎面走来的杨先生。他身着青色儒衫，手里攥着一卷书简，见了大君，连忙躬身行礼，连带着对孩子们也微微颔首：“臣参见大君，见过各位殿下、公主。”
“杨先生不是说府里有事，今日告假了吗？”大君停下脚步，语气平淡地问道。
杨先生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连忙回道：“回大君，昨日多亏屈公子替臣代课，臣府里的事已处理妥当，今日便赶回来了。臣听说屈家二公子昨日教了五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不知他此刻还在学堂吗？臣想当面谢过他。”
大君挑了挑眉，淡淡道：“在不在，去了便知。不过，朕亲自送孩子们去学堂，你也一同来吧。”
“是，谢大君。”杨先生连忙应下，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跟在马公公身侧，一行人往学堂的方向走去。晨雾渐散，阳光透过树枝洒下，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是杨先生的脚步，却比来时沉了几分。
一行人踏着青石板路，很快到了学堂门口。两扇雕花木门虚掩着，晨风吹过，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大君率先推门而入，身后的皇子公主们踮着脚往里望，杨先生和马公公则紧随其后。
学堂内静悄悄的，只闻得见墨香混杂着纸张的气息。我正坐在靠窗的案前，一身月白长衫衬得身形清瘦。右手握着狼毫笔，笔尖在竹简上飞速移动，墨痕随着手腕的起落晕开，留下一行行规整的字迹。
“屈原。”大君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我的笔顿了顿。
我刚好落下最后一个字，笔尖轻顿，随即轻轻将笔搁在砚台上，墨汁顺着笔锋滴入砚中，晕开一小圈墨晕。抬头时，目光先落在大君身上，又扫过一旁的杨先生和孩子们，顺手将面前摊开的手札合起，起身立在案旁，静待大君开口。
“你莫非昨夜未归府，竟在这学堂里待了一夜？”大君走上前，目光扫过案上未干的墨迹和一旁空了的茶盏，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从案上捧起一摞装订好的小册子。册子用浅棕色丝线装订，封面上用朱砂笔写着名字，一共十八本，整整齐齐摞在怀中。“这是我熬夜为六位殿下、公主写的册子，一人三本，各不相同。”声音温和，目光扫过孩子们，“启蒙、算术、练字各六本，刚好十八本。”
说着，我抱着册子走向前，却在路过杨先生时停住脚步。杨先生正盯着那摞册子，眼神复杂。我将册子递到他面前，语气平静：“这是给皇子公主们的，烦请杨先生按名字分予他们。你既已回来，我便回府歇息了。”
话音落，我对着大君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往学堂外走。月白的衣摆掠过门槛，很快消失在晨光里。大君看着我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杨先生手中的册子——封面上“子红”“紫香”的名字工整清晰，墨色还带着几分微润，显然是刚写好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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