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开卿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吵醒的。
那声音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在脑子里发出嘶哑的白噪音,搅得他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伴随着一阵眩晕。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天花板上惨白吸顶灯的刺眼光晕,然后才慢慢聚焦,映出几张写满焦虑的脸。
“老板?老板你醒了?”
“开卿哥!感觉怎么样?”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杂乱的询问嗡嗡地涌进耳朵,像一群烦人的苍蝇。段开卿猛地皱紧眉头,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他粗暴地挥了一下手,想把那些聒噪的声音赶开。
“吵死了……”声音出口,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喉咙里干得冒烟,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后脑勺却传来一阵闷痛,像是被人用钝器敲过。
“别动别动!你刚才晕倒了!磕到桌子角了!”一个店员慌忙按住他肩膀。
晕倒?段开卿动作一滞,混乱的思绪在嗡嗡作响的脑海里艰难地翻腾。
记忆的碎片像被打碎的镜子,割裂、模糊,难以拼凑。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吧台后面,好像在对谁发脾气……然后呢?眼前一黑?像是突然断电?
他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把那片恼人的空白挤出去。
周围的店员七嘴八舌,试图还原刚才惊悚的一幕:他如何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倒下,脑袋如何撞在桌角发出闷响,地上如何一片狼藉的咖啡渍和碎瓷片……
“行了!”段开卿猛地低吼一声,像一头被围困的暴躁困兽。
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掐灭。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视线扫过围在身边的几张惊惶面孔,最后落在自己沾着几点深褐色污渍的黑色西裤裤脚上,还有不远处地板上那片刺眼的狼藉。
一股浓烈的烦躁和难堪攫住了他。低血糖?一定是该死的低血糖。
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又没好好吃饭。一定是这样。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解释?难道真像那个神神叨叨的郁幼婵搞的那些鬼画符一样……见鬼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荒谬!可笑!他段开卿活了二十二年,只信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
“没事。”他咬着后槽牙,撑着冰凉的地面,有些踉跄地站起身。眩晕感还没完全褪去,他晃了一下,旁边立刻有人伸手想扶,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逼退。他抬手,烦躁地扯了扯勒得有些紧的领口,语气冷硬得如同冻结的冰面,“都出去干活!围在这里看什么热闹?收拾干净!”
他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严厉地扫过每一个店员的脸。那眼神太过锋利,仿佛谁再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那无形的刀刃割伤。店员们面面相觑,最终都噤若寒蝉地低下头,默默散开,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地上的碎瓷和污渍。
段开卿看也不看那片狼藉,径直走向吧台后面。他需要一杯冰水,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把那该死的眩晕感和脑子里残留的、不知所谓的嗡嗡声彻底驱逐出去。
他把自己高大的身影藏在吧台后面,背对着整个店面,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凉刺骨的自来水狠狠洗了一把脸。
冰冷的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衬衫领口,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然而,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寒意,却不知何时,悄然盘踞在了他的后颈,丝丝缕缕,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后颈,只摸到一手冰凉的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