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1

警局冰冷的铁壁仿佛还在身后散发着寒意。郁幼婵站在“转角”咖啡店虚掩的后门外，冰冷的夜风卷着雨后的湿气，钻进她单薄的校服领口，激得她一阵瑟缩。手腕的疼痛早已麻木，只剩下心脏的位置，沉甸甸地坠着一块名为“无力”的冰。

门缝里透出的昏黄光线，像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微弱引线。她知道段开卿就在里面，那个刚刚在警局彻底崩溃、咆哮着摔门而去的男人。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是狂暴的火山，还是死寂的冰原？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脚踝。但画板上小绫绝望挣扎的线条，段开卿那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还有陈警官那句“寻求其他途径”的冰冷回音，像沉重的锁链，拖住了她后退的脚步。他们没有退路了。法律的门已经对他们关闭，唯一的钥匙，握在她这双能“看见”的眼睛里，和他那份不死不休的执念中。

郁幼婵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咖啡的苦涩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她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咖啡店里一片死寂。吧台区域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将空旷的空间切割成巨大的、沉默的阴影。空气里残留的咖啡香和清洁剂味道，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般的压抑和冰冷死死压住。

段开卿没有在吧台后，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卡座里。

他蜷缩在靠窗那个最角落的位置——郁幼婵白天常坐的地方。高大的身躯此刻佝偻成一团，深陷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几乎要被浓重的阴影吞噬。他低着头，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潮水般从他蜷缩的身体里弥漫出来，淹没了整个空间。

郁幼婵的心猛地揪紧了。她放轻脚步，如同踩在薄冰上，一步步靠近那个角落。越靠近，那股无形的寒意就越发刺骨。不是冷藏室的低温，而是更深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寒。

她在他对面的卡座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下，没有开口。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看着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的青白色。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只有他压抑到极致的、几不可闻的抽气声，和郁幼婵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窗外的霓虹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

不知过了多久，段开卿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了起来。

郁幼婵的呼吸瞬间屏住。

昏黄的光线下，那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像两块被彻底打碎的玻璃，空洞、涣散，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深陷在浓重的黑眼圈里。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暴怒，而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后、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无边迷茫的……死寂。泪水无声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留下两道湿亮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那双空洞得可怕的眼睛，茫然地、毫无焦点地望着郁幼婵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她，望向某个虚无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