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在乱葬岗的第三十七天，发现了一株桃树。
这很反常。乱葬岗的土壤浸透了怨气，连最顽强的野草都生得萎靡不振，更遑论开花结果的乔木。他蹲下身，指尖拨开树根处堆积的腐叶，露出下面森白的指骨——是具孩童的骸骨，天灵盖上钉着三枚生锈的锁魂钉。
"有意思。"魏无羡拔出陈情，在掌心转了个圈，"死了还要当花肥？"
阴风骤起，吹散他额前碎发。树梢上的桃花簌簌而落，有几瓣沾在陈情的笛身上，红得刺目。魏无羡忽然想起云梦的桃林，这个时节该结青桃了，江厌离会摘最嫩的酿成甜酒，藏在厨房最里侧的柜子里......
"魏婴。"
清冷的嗓音刺破回忆。魏无羡回头，蓝忘机站在三丈外的山道上，避尘剑鞘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月光将他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魏无羡脚边。
"蓝湛！"魏无羡跳起来，顺手折了枝桃花，"你们姑苏的桃树也这么邪性？"
蓝忘机没有接花。他的目光落在魏无羡右手——那里有道新伤，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是怨气侵蚀的痕迹。
"你受伤了。"
魏无羡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被只小野猫挠的......"话未说完，手腕已被擒住。蓝忘机的指尖很凉，按在伤口上却烫得他一个激灵。
"撒谎。"蓝忘机从袖中取出绷带，"是阴铁反噬。"
魏无羡怔住了。他确实在试验新的驭尸术，用阴铁碎片做引，结果被反咬一口。但这事他连温宁都没告诉，蓝忘机怎么......
绷带缠到第三圈时，魏无羡突然嗅到一丝血腥气。他猛地扯开蓝忘机的衣领，对方锁骨下方赫然是道剑伤，皮肉外翻，边缘泛着和他手上如出一辙的青灰。
"你......"魏无羡的嗓子发紧，"也碰了阴铁？"
蓝忘机沉默地系好衣带。这个角度魏无羡能看见他颤动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蓝氏藏书阁有记载。"蓝忘机终于开口，"阴铁反噬，需以同源怨气为引疏导。"
魏无羡的脑子嗡的一声。
同源怨气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蓝忘机故意让阴铁伤了自己，就为了给他试药！
"你疯了吗？！"魏无羡揪住他的前襟，"你们姑苏蓝氏最讲究什么'持身守正'，现在居然......"
"魏婴。"蓝忘机握住他的手腕，"桃树。"
话题转得太快，魏无羡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桃......"
"不是寻常邪祟。"蓝忘机指向树根处的骸骨，"锁魂钉的纹路，是清河聂氏二十年前的制式。"
魏无羡蹲回去细看，果然在钉尾发现了熟悉的火焰纹——聂家修士专用来镇压凶尸的符咒。他忽然想起个传闻：聂明玦继位前，曾带人清剿过乱葬岗外围......
"蓝湛。"魏无羡用陈情拨开更多腐叶，"你说聂大当年在这杀了个孩子？"
泥土下露出半块玉牌，刻着残缺的"孟"字。蓝忘机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聂氏。"
"啊？"
"是孟瑶。"
桃花突然剧烈摇晃，花瓣暴雨般倾泻而下。魏无羡的耳畔响起细碎的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他伸手去抓蓝忘机，却摸到满手温热——
避尘刺穿了桃树主干，蓝金色的灵力顺着剑刃灌入，将藏匿在树干中的怨灵硬生生逼出形体。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灵体，眉心三点朱砂，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疼......"怨灵抱着头蹲下，"金光瑶......好疼......"
魏无羡的呼吸停滞了。他当然认得这张脸——分明是幼年时期的金光瑶！
蓝忘机突然揽住他的腰向后急退。原先站立的地方窜出数十根桃枝，尖端泛着幽蓝寒光。怨灵的身影开始扭曲，孩童的面容逐渐褪去，露出下面另一张熟悉的脸......
"薛洋？！"魏无羡瞪大眼睛，"你不是......"
"死透了？"怨灵咯咯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魏前辈，义城一别，想我没？"
避尘的剑光劈开夜幕，却斩不断疯长的桃枝。魏无羡吹响陈情，却发现怨气根本不听使唤——这些桃枝里掺了阴铁！
"小心！"
蓝忘机旋身挡在他面前，左肩被桃枝贯穿。鲜血溅在魏无羡脸上，烫得他心脏骤缩。
"蓝湛！！"
薛洋的灵体趁机扑来，五指成爪直取魏无羡咽喉："把阴虎符交出来——"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灵体劈成两半。魏无羡抬头，看见江澄站在不远处的山崖上，三毒紫电缠绕，脸色比夜色还沉。
"魏无羡。"江澄咬牙切齿，"你他妈又招惹了什么鬼东西？！"
桃树轰然倒塌，无数骸骨从地底爬出。魏无羡扶着蓝忘机后退，突然摸到他袖中有硬物——是半块阴铁，正发着幽幽蓝光。
"江晚吟！"魏无羡朝山崖大喊，"你身后！"
江澄回头，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月光照亮那人的面容，赫然是早已死去的......
金光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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