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飞往北京的航班划破云层时,林昀儒肩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七天零九小时。机舱昏暗的光线里,他指腹反复摩挲着乔韵竹无名指根的戒圈,银质微凉,底下压着一道浅白的戒痕——那是奥运村阳台被记者拍到的定情物,如今已烙进皮肉。
“还疼?”乔韵竹没睁眼,头靠在他未受伤的左肩。
“痒。”他屈起手指,用新生的薄茧蹭她戒痕,“像伤口长新肉。”
舷窗外,北京城的灯火浮出地平线。乔韵竹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文件袋抽出个信封:“部里给的新房钥匙。三环边上,离你训练局二十分钟车程。”
钥匙坠着只乒乓球拍形状的金属牌,刻着“乔林寓”三个小字。林昀儒用指尖勾住钥匙圈,金牌在胸前轻轻晃荡:“押上所有奖金的装修费,够买张球台吗?”
她笑起来,窗外流泻的光掠过唇角:“我爸昨天寄了张红双喜,说当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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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弥漫着松木与油漆的味道。乔韵竹推开阳台门,正看见林昀儒赤膊站在晚风里,肩胛骨凸起的弧度像收拢的鹰翼。他脚下堆着刚拆封的快递箱,德国俱乐部寄来的康复器械闪着冷光。
“霍夫曼说每天要冰敷三次。”她递过冰袋,目光扫过他后背交错的新旧伤疤。
冰袋贴上皮肤的刹那,林昀儒嘶了口气。乔韵竹的手却突然顿住——冰袋覆盖的淤青边缘,纹着行极小的德文:**Geduld**。
“你……”她指尖发颤。
“复健时纹的。”他转身,汗水沿着锁骨的凹槽往下淌,“疼得受不了就看看。”
夜色漫过未装窗帘的落地窗,将两人拓在空荡的地板上。乔韵竹踮脚吻那枚墨蓝的字母,唇下有他的脉搏在跳。冰袋融化的水珠洇湿胸口,金牌贴着她脸颊,凉得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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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训练局的塑胶场地上,乒乓球撞击声密如急雨。林昀儒反手削出一记短球,对面年轻队员扑救不及,小球弹到场边乔韵竹的皮鞋尖。
“乔翻译来探班啊?”主教练笑着递水。
“送文件。”她扬扬外交部的蓝色文件夹,目光却锁在林昀儒左肩。方才发力时,他后颈肌肉有瞬间的僵硬。
休息铃响起,林昀儒径直走向她。汗湿的掌心裹住她拿文件夹的手,文件夹硬壳边缘硌着两人指根的银戒。
“药膏在包里。”她低声说。
更衣室弥漫着浓烈的云南白药味。乔韵竹沾着药膏的指尖陷进他肩胛肌理,忽然被反手扣住手腕。林昀儒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爸刚视频,问婚礼请柬印中文还是德文。”
她指尖用力按进穴位:“你说了什么?”
“说新娘定。”他痛得吸气,笑声震得胸腔嗡鸣,“妈寄了箱大闸蟹,在物业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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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蟹壳在蒸锅里透出绯红。乔韵竹正拆蟹钳,手机弹出视频邀请。屏幕里乔父的脸挤在德国新天鹅堡明信片前:“小林呢?让他看克劳斯的新采访!”
林昀儒沾着姜醋汁凑过来,视频突然晃动,露出乔母举着的平板电脑——克劳斯在体育频道撇嘴:“林的左手削球像老太太织毛衣。”
蒸锅白汽轰然升腾,模糊了林昀儒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乔韵竹擦净手,调出德文新闻网,光标在“实时翻译”按钮悬停:“需要外交部级别的反击吗?”
他忽然抓过她沾着蟹黄的指尖,舔掉那抹橙红:“用球拍说话。”
深夜的书房亮着两盏台灯。乔韵竹批注的德文合同铺了满桌,林昀儒的战术笔记摊在地板。冰敷袋滑落肩头时,她拾起来捂回他伤处,发现笔记边缘多了一行小字:
老太太能织出裹住金牌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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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秋雨叩响玻璃窗时,婚庆公司送来了效果图。乔韵竹展开画卷,婚礼舞台竟被设计成巨型乒乓球台,鲜花缠绕的球网在3D图里粼粼发光。
“胡闹。”她揉着额角。
林昀儒却抽走图纸,铅笔在角落唰唰勾画。片刻后,宴会厅剖面图上多了条钢索,末端系着枚闪闪发光的乒乓球。
“入场式。”他笔尖点着小球,“你从这头打过来,我在对面接住。”
乔韵竹望着他发亮的眼睛,想起奥运村那个把金牌挂她脖子上的夜晚。雨声渐密,她抽走铅笔在钢索旁添了行字:
接不住罚说德语情话一句
他笑着去挠她腰侧,两人跌进满地图纸。窗外雨幕笼罩的北京城华灯初上,一枚金牌静静躺在玄关的玻璃匣里,匣底垫着乔父寄来的红双喜球拍——那是新家第一件拆封的物件。
雨滴在窗面蜿蜒如指痕,未完工的阳台上,晾衣绳系着德国康复用的弹力带,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丈量晨昏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