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47降落在桃园机场时,雷雨正鞭打着舷窗。林昀儒把乔韵竹冰凉的手裹进队服外套,金牌贴着她腕骨微微发烫。海关通道的电子屏滚动着德甲联赛预告,他低头咬她耳尖:“现在逃回柏林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就被荧光棒淹没。球迷接机口的尖叫浪涛里,林妈妈举的接机牌墨迹斑驳:“欢迎北京媳妇”——后三个字明显是新补的,鲜红覆在旧蓝字上像初绽的梅。
乒乓在航空箱里挠出刺啦声,林爸爸弯腰逗猫的刹那,乔韵竹看清老人后颈贴着的肌效贴,与她行李箱里那盒一模一样。
“爸的腰…”林昀儒捏她掌心。
“我妈寄了虎骨膏。”她反手勾住他手指,“在猫罐头下面。”
计程车驶过基隆河,水影在车窗流淌如褪色的帛。林昀儒忽然用台北腔指向窗外:“我在这学会削球。”霓虹灯牌照亮“大龙街乒乓球馆”的招牌,橱窗里还贴着少年组冠军的照片——十四岁的他举着奖杯,笑出两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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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祖祠的线香缠住雨气。乔韵竹仰头看神龛最高处的金牌,1958年全台运动会的字样已模糊,红绸却鲜艳如血。
“阿公打的。”林昀儒往她无名指套了枚金戒指,戒圈雕着乒乓球纹,“老人家说聘礼要成双。”
金戒压着银戒,冰与火烙进皮肉。乒乓突然窜上供桌,猫爪拍向供品里的糯米团。林妈妈举着锅铲冲进来:“夭寿哦这贡品要敬祖先的!”猫叼着团子跳进乔韵竹怀里,尾巴扫落林昀儒肩头的香灰。
雷声碾过屋顶时,婚庆簿摊在八仙桌上。林爸爸的钢笔悬在农历三月十六,笔尖墨滴洇开德国公开赛决赛日期。
“或者公历五月…”林妈妈翻黄历的手被乔韵竹按住。她抽出外交部信笺,背面是德甲联赛的休赛期日历,林昀儒用红笔圈住四月七号,旁边批注:**克劳斯退役表演赛**。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如鼓点,林昀儒忽然从神龛暗格抽出个锦盒。盒里红绒布托着对金镶玉袖扣,玉料润如凝脂——正是乔家祖传玉佩的另一半。
“阿嬷的嫁妆。”他扣住她手腕,“说给能接住昀儒削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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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市场的早市人声鼎沸。乔韵竹站在青瓷摊前讨价还价,忽然被林昀儒拽进骑楼柱后。小报记者镜头擦过她发梢,他沾着鱼腥的手捂住她眼睛:“闭气。”
咸腥海风里,他后背贴着她前胸,心跳震着金牌。乒乓在猫包中发出呼噜,爪尖勾破网眼探向摊头银光闪闪的鱼鳞。
“乔翻译?”记者认出台北腔。
林昀儒突然吻住她。芭乐与海蛎的气息在唇齿间爆开,镜头僵在咫尺。他喘息着退开,舌尖顶出枚银亮小球——正是他当年第一块国际赛用球。
“定情信物被猫藏冰箱了。”他当啷一声把球丢进青瓷碗,“赔您个新的?”
闪光灯淹没在鱼贩的吆喝里。乔韵竹抹掉唇角的鳞片,瞥见他裤兜露出婚宴酒楼宣传单——地址赫然是当年他夺得少年冠军的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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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登陆前夕,林家客厅的灯泡滋滋作响。婚宴菜单铺满榻榻米,林妈妈的红笔圈住“佛跳墙”:“这道要双份,阿竹爸妈爱吃的。”
林爸爸忽然推过笔记本电脑。视频里乔父站在北京训练场,背后电子屏播放着林昀儒对战克劳斯的慢镜头:“亲家,婚礼那天我申请和小林打表演赛!”
屏幕下方突然冒出乔母的脸:“聘礼的金牌我擦好了,跟韵竹周岁戴的长命锁放一匣…”
雷暴轰然炸响,断电的刹那林昀儒握住乔韵竹的手。烛火从祖祠漫进客厅,神主牌的金漆在幽光里浮动。林妈妈忽然往她手心塞了把铜钥匙:“球馆顶楼休息室,昀儒以前躲训用的。”
阁楼霉味混着旧胶皮的气息。乔韵竹摸到墙上的开关,满室骤亮——四壁贴满德文剪报,她首次出席外交活动的新闻照被钉在正中央,照片边角已卷起毛边。
林昀儒从背后拥住她,吻落在当年剪报时留下的指纹上:“那年我去柏林打资格赛,在报纸上看见你。”
风雨拍打玻璃窗,剪报墙上的德文标题在光影里明灭:**《中德体育外交新星》**。乒乓跳上旧球台,尾巴扫落半盒发黄的乒乓球,满地银球乱跳如星辰倾泻。
林爸爸的喊声穿透楼板:“电来啦!择日师傅说四月七号吉时在午时三刻!”
烛泪在神龛前堆成红珊瑚。乔韵竹的银戒磕在林昀儒金牌上,撞出清越的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