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医院重症监护区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无数振翅的蜂。林昀儒的额头抵着病房玻璃，呵出的白雾在冰凉的平面上晕开又消散。乔韵竹躺在惨白床单中央，颅骨CT的阴影投在墙壁，像一只被钉住的蝶。
“撞击导致颞叶水肿。”主治医师的笔尖戳着MRI片子，“语言功能可能受影响。”
林昀儒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未愈的左肩传来钻心刺痛。他想起昨夜西门町汹涌的人潮，乔韵竹松开他手指说“马上回来”时，霓虹灯在她瞳孔里碎成金粉——而他竟由她去了。
乒乓在猫包中抓挠出刺耳声响。护士递来探视服时，林昀儒发现袖口沾着暗褐斑点，是巷战那晚浸透队服的血，混着华西街馊水的酸腐气。消毒水也洗不掉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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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绿光幽浮。林昀儒跪在病床前，棉签蘸的水滴在乔韵竹干裂的唇缝，洇开一道血痕。他慌忙用指腹去擦，结茧的皮肤刮过她脆弱的唇角。金牌从领口滑出，冰冷金属贴上她插着输液针的手背。
“麦芽糖...”她忽然翕动嘴唇，北京腔调含混如呓语。
林昀儒浑身剧震，从口袋掏出融化的糖饼。蜜浆从塑料袋破口渗出，黏连着他掌心的血痂。他抠下一小块糖膏送到她唇边，指尖却被她无意识地含住。湿热触感烫得他缩回手，糖粒落在呼吸面罩上，像凝固的泪。
乒乓突然跃上床头柜，猫爪拍向心电监护仪按钮。尖锐警报声中，乔韵竹的睫毛剧烈颤抖。林昀儒把猫按进怀里，喉间逸出幼兽般的呜咽。护工冲进来重置仪器时，他瞥见对方胸牌上的德文名——**Geduld**，忍耐。
月光爬上石膏绷带那夜，林昀儒拆下腕间染血的护腕。墨绿布料内衬，金线绣的乒乓球台被血浸透，两枚银戒的绣线已发黑。他抽出战术笔，在台面空白处写下德文**Vergebung**——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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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室的落地窗映出台北101的尖顶。乔韵竹的左手悬在感应器上方，电子屏显示腕关节活动度仅15%。林昀儒半跪着替她按摩手指，掌心薄茧刮过她新生的嫩皮。
“像握拍。”她忽然说。
他猛地抬头。乔韵竹的视线落在复健器械上，那台德制握力器的造型酷似乒乓球拍柄。
“你教我的，”她弯曲无名指，婚戒滑到指根，“拇指压胶皮，虎口卡拍肩。”
林昀儒的呼吸窒在胸腔。他抓过握力器塞进她掌心，金属外壳硌着两人交叠的指节。乔韵竹忽然发力，仪器数值飙升到20%的瞬间，复健师鼓掌喝彩。他却盯着她暴起青筋的手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翻译官的伤痕。
午间新闻重播劫案监控。慢镜头里林昀儒挥拍击倒歹徒，金牌甩出衣领划出灿金弧光。乔韵竹的指尖忽然抚上屏幕里他扭曲的脸：“那时候...你在喊什么？”
林昀儒关掉电视，把汤匙抵到她唇边。当归鸡的油花浮在瓷碗边沿，倒映出他通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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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寺的香火缠绕着雨气。林昀儒将婚宴请柬投入金炉，火舌卷过“四月七号吉时”的字样。乒乓蹲在功德箱上，猫尾扫落签筒里的竹签。
“第三十六签，下下。”解签老人拾起卦签，“龙困浅滩，凤折其翼。”
林昀儒将签文折进钱包夹层，手机屏幕亮起德国俱乐部邮件——克劳斯退役赛改期通知，新日期墨迹未干地覆盖了婚期。香灰落在他肩头，像一捧冰冷的雪。
回家路过大龙街球馆，橱窗里少年冠军的照片蒙了尘。林昀儒踹开生锈的侧门，霉味裹挟着旧胶皮气息扑面而来。他发狠般连续抽球，乒乓球在墙壁弹射如枪林弹雨。最后一记杀球撞碎顶灯时，黑暗里浮起十四岁的自己——举着奖杯，虎牙亮得刺眼。
“为什么放手？”少年的诘问在空荡球馆回荡。
断裂的灯管砸落在地，玻璃碎渣溅上他脚踝。林昀儒跪在黑暗里，肩伤迸裂的剧痛中，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竹签折断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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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晨光刺眼。乔韵竹拆石膏的手悬在半空，医生剪刀寒光一闪。林昀儒突然冲进来，汗湿的队服贴着后背，怀里抱着从祖祠取来的阿公金牌。
“用这个抵着。”他将1958年的金牌垫在她腕下。冰凉金属激得她瑟缩，他颤抖的掌心立刻覆住她手背。
石膏剥离的瞬间，乔韵竹腕骨暴露在空气里——蜈蚣般的缝合疤痕盘踞在曾经戴玉镯的位置。林昀儒的吻烙上疤痕，咸涩液体渗进缝合线缝隙。她蜷起手指勾住他后颈，摸到满手湿冷。
“不疼了。”她将他汗湿的额发捋向脑后，露出眉骨那道旧疤，“比亚洲杯的伤轻多了。”
窗外玉山初雪皑皑。乒乓跳上窗台，尾尖扫落林昀儒昨夜藏进绒毛玩具的签文——下下签背面，他用红笔写着：
**龙归深海处，凤栖金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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