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出院

台大医院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时，台北盛夏的蝉鸣轰然砸落。乔韵竹眯起眼睛，左手腕的肌效贴被汗浸出半透明阴影。林昀儒的球袋带子勒在她未愈的腕骨上，里头塞着病历本和止痛药。

“重不重？”他第三次调整肩带。

她摇头，目光黏在街对面——林家三口挤在槟榔摊的遮阳棚下，林爸爸举着“欢迎阿竹回家”的红布条，林妈妈怀里抱着咕噜作响的乒乓，猫爪正扒拉保温桶提手。

计程车后座堆满行李。林昀儒刚报出大龙街地址，司机突然拧开收音机——体育台正重播他世锦赛夺冠的实况，解说嘶吼着“漂亮的反手拧拉！”。乔韵竹下意识去摸左腕，那里本该戴着阿嬷的玉镯，如今只剩一道粉红新疤。

林昀儒猛地关掉广播。死寂中，保温桶盖被猫爪顶开缝隙，当归鸡的香气弥漫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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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神龛的线香燃到第七炷。乔韵竹仰头看最高层供着的1958年金牌，红绸穗子垂落肩头。林妈妈突然往她完好的右手塞了柄汤勺：“阿竹尝尝咸淡。”

白瓷盅里炖着猪脚面线，油亮的蹄筋缠着细白面条。乔韵竹舀汤的手悬在半空，林昀儒已托住她肘弯：“妈煨了六个钟头。”

热汤滚过喉咙的刹那，祠堂后门吱呀作响。林爸爸推着德制复健器械进来，金属支架撞翻香炉，香灰雪片般落进汤盅。

“夭寿！”林妈妈抄起鸡毛掸子。

老人护住器械说明书：“德国最新款！能测握力还能...”

乒乓突然窜上供桌，猫尾扫向滚烫的汤盅。林昀儒飞扑去接，猪脚汤泼上他左肩旧伤，纱布瞬间洇出黄褐。乔韵竹抓过毛巾按上去，指尖触到他痉挛的肌肉。

“不碍事。”他笑着把猫拎进怀里，“比克劳斯的杀球轻多了。”

暮色漫过天井时，乔韵竹发现复健器感应屏贴着便签——德文**Willkommen Zuhause**（欢迎回家）被描成金色，落款画着歪扭的猫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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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市场的晨光切开鱼腥。乔韵竹停在麦芽糖摊前，左腕护具卡在零钱袋拉链里。摊主阿婆突然塞来整板糖饼：“昀儒囝仔订的！说补婚礼那天的份！”

她怔忡间，镜头寒光刺入眼角。记者挤开鲳鱼摊逼近：“乔女士对家暴传闻...”

林昀儒的球袋横挡在前。他左手抓起乒乓的爪子在镜头前晃：“家暴犯在这。”猫爪肉垫沾着糖浆，正糊上记者镜头。

哄笑声中，乔韵竹瞥见林爸爸蹲在青瓷摊后。老人膝头摊着德甲赛程表，红笔将“四月七日”的克劳斯名字划去，改成“阿竹复健日”。

归途的机车颠簸过基隆河岸。乔韵竹环住林昀儒的腰，脸贴着他汗湿的后背。金牌硌在两人紧贴的胸膛间，他忽然在风中大喊：“下个月柏林交流赛！部里让你当随行翻译！”

河面货轮鸣笛吞没尾音。她收紧手臂，婚戒陷进他腹肌的沟壑。后视镜里，林妈妈骑着买菜车尾随，车篮里的乒乓正扒拉保温桶——当归鸡的香气乘风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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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健器的电流刺痛左腕时，乔韵竹咬住了下唇。林昀儒半跪着调整电极片，护腕边缘的德文**Wunder**被汗浸成深绿。感应屏数值卡在58%，恰似神龛里那块1958年的金牌重量。

“阿公说...”他忽然引她右手摸向自己左肩旧伤，“这处韧带断那年，他喂我吃了整月的猪脑汤。”

乔韵竹指尖下的疤痕虬结凸起。她猛然发力，左腕暴起青筋——感应屏数字飙至60%！警报声未落，她已抓过桌面的德文合同，红笔圈出克劳斯代言条款的漏洞：“这里少个免责声明。”

林家祠堂突然爆出欢呼。林爸爸举着手机冲进来，视频里乔父在北京训练场挥拍：“亲家！婚礼表演赛我申请打头阵！”

屏幕下方冒出乔母的脸：“聘礼金牌我焗了金粉！跟阿嬷的银戒放一匣...”

乒乓跃上复健器，猫尾扫过感应屏。数字在60%与61%间闪烁，像犹豫的心跳。林昀儒忽然托起乔韵竹的左腕，吻烙在钢钉凸起的皮肤上。当归鸡的香气从厨房漫来，混着线香的灰烬，在台北的晨光里织成温柔的网。

神龛最高处，1958年的金牌映着新贴的喜字。红绸穗子拂过乔韵竹发顶，她蜷起的手指勾住林昀儒掌心——那里新结的茧，正覆着旧年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