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维也纳,雪下得毫无预兆。
林清颢站在医学院实验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显微镜下的细胞样本已经观察了三遍,但报告还是一个字没动——他的思绪飘到了城市的另一头,音乐学院此刻应该正被圣诞颂歌填满。
手机震动,陈穗悠的消息跳出来:
「实验室的小白鼠比我还有吸引力?说好五点来听我排练呢?」
附带一张自拍,背景是音乐学院的琴房,他脖子上挂着那条沈静仪织的红围巾,鼻尖冻得微红。
林清颢看了看表——四点四十八,迟到已成定局。他快速回复:
「十分钟。麦弗朗又留你加练?」
「不,是我自己加的。」 陈穗悠发来一段语音,背景音里隐约有钢琴声,「新谱了段旋律,想第一个给你听。」
林清颢关上显微镜,拎起书包往外走,却在门口撞见了麦弗朗。
“赶着去约会?”老头儿笑眯眯地拦住他,手里晃着一沓纸,“先看看这个。”
——是柏林爱乐青年乐团的邀请函,指名要他们下个月去演出《未完成协奏曲》的修订版。
“条件?”林清颢太了解麦弗朗的套路了。
“聪明。”老头儿推了推眼镜,“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空出来了,你家那位要是感兴趣……”
林清颢直接打断:“他自己决定。”
麦弗朗大笑:“所以我才先来找你!”
陈穗悠的宿舍永远像被飓风扫荡过。
林清颢第三次从乐谱堆里救出差点被当废纸扔掉的解剖学笔记时,汤姆(那只虎斑猫)正蹲在书架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蓝围巾。
“它为什么总针对我?”林清颢把围巾挂到更高的位置。
“嫉妒呗。”陈穗悠头也不抬地修改谱子,“它暗恋我,而你是正宫。”
林清颢抓起一个抱枕砸过去,被陈穗悠反手接住,顺势拽倒在沙发上。琴谱雪花般散落,其中一页飘到汤姆面前,猫爪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看!”陈穗悠指着那个沾了梅花印的音符,“天然的艺术加工。”
林清颢无奈地拍下照片,发给了麦弗朗:「新版乐谱,附猫爪认证。」
五分钟后,老头儿回复:「妙极了!建议正式命名为《喵呜变奏曲》。PS:柏林的事考虑得如何?」
陈穗悠抢过手机,飞快打字:「成交,但有个条件——」
林清颢还来不及看内容,就被一个带着松木香的吻堵住了所有疑问。
沈静仪包的饺子皮薄馅大,林正嵘调的酱汁远近闻名。
陈穗悠盘腿坐在林家客厅的地毯上,和汤姆争夺最后一个虾饺的所有权。林清颢端着醋碟从厨房出来,看见父亲正指着电视里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对陈穗悠说:“这个揉弦太僵硬。”
“爸,”林清颢放下碟子,“那是世界顶级乐团。”
“所以呢?”林正嵘难得话多,“你十九岁时的《革命练习曲》就比他强。”
陈穗悠差点被饺子噎住:“林清颢你会弹《革命》?!”
“调律师的儿子总得会点皮毛。”林正嵘起身去拿酒,留下儿子面对陈穗悠灼灼的目光。
“柏林爱乐那晚,”陈穗悠眯起眼睛,“你说‘很久没练琴’……”
“是很久。”林清颢面不改色,“上次弹是高二寒假。”
沈静仪笑着把醋碟推过来:“他六岁就能背谱弹《土耳其进行曲》,后来他爸把钢琴锁了。”
电视机里,斯特劳斯的圆舞曲渐入高潮。陈穗悠突然跳起来:“等等!所以麦弗朗说的‘惊喜节目’——”
门铃响了。林正嵘拎着两瓶红酒回来,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麦弗朗和陈明远。
“孩子们!”麦弗朗张开双臂,“准备好明天在金色大厅‘偶然’合奏了吗?”
新年音乐会的直播镜头扫过观众席时,林清颢正襟危坐的样子像个来视察的领导。
陈穗悠在后台发来消息:「老头儿临时改剧本了!说等指挥假装晕倒时,我要冲上去救场!」
林清颢皱眉:「你什么时候学的指挥?」
「昨晚看了十分钟YouTube!」
林清颢立刻起身往后台跑,却在通道里撞见了偷吃小饼干的麦弗朗。
“放松,孩子。”老头儿满嘴饼干屑,“晕倒的是我,上台的是你。”
“什么?”
“钢琴替补名单我早就填了你的名字。”麦弗朗眨眨眼,“你爸签的同意书。”
舞台上传来一阵骚动,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颤抖着:“各位观众,麦弗朗教授突发不适……接下来有请……呃……”
林清颢被猛地推上舞台,聚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台下万千观众的呼吸声里,他听见陈穗悠在侧幕憋笑憋到咳嗽。
琴凳上放着一份熟悉的乐谱——《未完成的协奏曲》,但扉页被改成了《已完成》。
陈穗悠的小提琴声从身后响起时,林清颢的手指自动找到了第一个和弦。
他们没注意到,观众席上的林正嵘和陈明远罕见地肩并肩鼓掌,而沈静仪悄悄抹了下眼角。
柏林爱乐的合同和医学院的实习通知同时到达。
林清颢把两份文件并排放在桌上,转头问正在喂猫的陈穗悠:“选哪个?”
“成年人当然全都要。”陈穗悠把猫粮倒进碗里,“白天救死扶伤,晚上拯救古典乐。”
汤姆不满地“喵”了一声,尾巴扫过合同上“全职乐团成员”的字样。
林清颢拿起笔,在两份文件上都签了名:“先说好,解剖课不准带琴弓进去。”
“那琴弦呢?”
“陈穗悠。”
“知道啦——”他拖着长音扑过来,把沾满猫毛的红围巾绕在两人脖子上,“纪律委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