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林清颢已经醒了半小时。他靠在床头,单手拿着医学期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身旁人凌乱的发尾。陈穗悠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呼吸均匀绵长,睫毛随着梦境轻微颤动。
闹钟响起的前一秒,林清颢伸手按掉了它。
他轻轻拍了拍被子:“七点了,你今天九点有排练。”
被子里传来一声含糊的嘟囔,陈穗悠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再五分钟。”
林清颢习以为常地起身,顺手把掉在地上的琴谱捡起来放在床头。他走进浴室洗漱,水流声哗啦啦地响着,盖过了卧室里的动静。
直到他刮完胡子,才发现陈穗悠还没起来。
这不太正常。
通常这个点,陈穗悠至少会挣扎着坐起来,眯着眼睛抱怨十分钟,然后像梦游一样飘去冲澡。但今天,被子里的那一团连姿势都没变过。
林清颢擦干手,走回床边,掀开被子一角:“陈穗悠?”
陈穗悠的脸色比平时苍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微微浸湿。他皱着眉,眼睛紧闭,在林清颢掀开被子的瞬间下意识往枕头里缩了缩。
“别……”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灯太亮了。”
林清颢立刻放下被子,转身拉紧窗帘。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他坐回床边,伸手探向陈穗悠的额头——触感微热,但不算烫。
“头晕?”他低声问。
陈穗悠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引发更强烈的不适。他闭着眼睛抓住林清颢的手腕,指尖冰凉:“……像坐在旋转的琴凳上。”
林清颢反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快速搜索“眩晕+无发热”的可能病因。耳石症?低血糖?还是昨晚那家新餐厅的海鲜有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的?”
“醒的时候……”陈穗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坐起来……世界就转。”
林清颢放下手机,扶着他的肩膀:“慢慢来,先试着侧身。”
陈穗悠像只虚弱的猫一样被他半抱着翻了个身,额头抵在林清颢的腰腹间,呼吸喷在睡衣布料上,温热而潮湿。
“想吐吗?”
“……有点。”
林清颢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晕车药,又倒了杯温水:“先吃药,我去取消你今天的排练。”
陈穗悠突然抓住他的衣角:“不行……麦弗朗请了柏林的人……”
“你这样子连琴弓都拿不稳。”林清颢皱眉,声音不容反驳,“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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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麦弗朗的声音充满戏剧性:“天啊!我的首席小提琴手倒下了?!”
“只是轻微眩晕。”林清颢站在阳台上,压低声音,“可能是耳石症或者疲劳导致的,需要观察一天。”
“需要我派校医过去吗?”
“不用。”林清颢回头看了眼卧室,“我能处理。”
电话里传来翻纸页的声音:“啊哈!正好,柏林那帮人改行程了,排练推到下周。告诉那小子,如果他能在周末前谱完新曲子,我就原谅他今天的缺席。”
挂断电话,林清颢回到卧室,发现陈穗悠正试图坐起来,手指死死抓着床头板,指节发白。
“躺下。”林清颢快步走过去。
“厕所……”陈穗悠虚弱地瞪他一眼,“这个总得自己去吧?”
林清颢没说话,直接弯腰把他抱起来。陈穗悠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喂!我能走——”
“闭嘴,头晕就别乱动。”
从厕所回来,陈穗悠整个人都蔫了,瘫在床上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林清颢给他换了新的冰敷毛巾,又倒了杯蜂蜜水。
“你昨晚到底几点睡的?”
陈穗悠把脸埋在枕头里:“……三点?”
“说实话。”
“可能……四点。”
林清颢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训人的冲动。他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把陈穗悠捞过来,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手指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闭眼。”
陈穗悠乖乖闭上眼睛。林清颢的指尖温度偏低,力度适中,沿着额角慢慢按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你生气了?”陈穗悠小声问。
“嗯。”
“为什么?”
“因为你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林清颢的声音平静,但陈穗悠知道这是他最生气的状态,“连续熬夜,饮食不规律,现在又——”
陈穗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可我谱完新曲子了。”
“什么?”
“给你的。”陈穗悠虚弱地笑了笑,“生日礼物。”
林清颢愣住了。他的生日是下周,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
“本来想今天排练完给你惊喜的……”陈穗悠的声音越来越小,“叫《暮礼》……灵感来自你每天比我早醒的那半小时……”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眩晕和药物带来的困意终于占了上风。林清颢轻轻捂住他的眼睛:“睡吧,礼物我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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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阳光已经移到了床尾。
陈穗悠醒来时,眩晕感减轻了不少。他眨了眨眼,发现林清颢靠在床头睡着了,医学期刊滑落在腿上,一只手还虚虚地护着他的肩膀。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这次世界没有旋转。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杯、药片和一张便签:
「食物在微波炉,热两分钟。
量过体温,36.8,正常。
敢碰琴谱就死定了。
——林」
陈穗悠笑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完成的新曲谱,在最后一页添了个小音符——这是他每次送给林清颢的乐谱都会留的签名。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清颢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头还晕吗?”
陈穗悠转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好多了。”
他走过去,把额头抵在林清颢的肩膀上:“就是有点饿。”
林清颢摸了摸他的后颈,确认没有发热:“去沙发上等着。”
陈穗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厨房,像只怕被抛弃的小动物。林清颢无奈,只好任由他从背后抱着自己,下巴搁在肩上。
微波炉运转的声音填满了安静的厨房。陈穗悠突然说:“我梦见你了。”
“嗯?”
“梦见我们在金色大厅演出,你弹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说……”他模仿着林清颢严肃的语气,“‘这首曲子献给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把自己累到眩晕的白痴’。”
林清颢关掉微波炉,转身捏住他的脸:“可以考虑。”
陈穗悠笑着躲开,突然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生日快乐,提前的。”
窗外,维也纳的夕阳缓缓沉入多瑙河。林清颢想,这大概是他收到过最混乱的生日礼物——带着眩晕、药物和疲惫,却无比陈穗悠式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