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冬天从不留情。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啸着撞击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声响。林清颢站在厨房里,手里握着一把木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锅里冒着热气的姜汤。生姜的辛辣气味混合着红糖的甜香,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二十三分。陈穗悠已经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勺子轻轻敲了敲锅边,林清颢关掉火,将姜汤倒入保温杯。就在他转身准备去卧室时,公寓的门铃突然响了。
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麦弗朗,老头儿的胡子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怀里抱着一个纸袋。
"听说我的首席小提琴手英勇就义了?"麦弗朗抖了抖身上的雪,把纸袋塞给林清颢,"慰问品。"
林清颢接过袋子,里面是一瓶白兰地和几盒感冒药。
"他怎么样?"
"三十八度二。"林清颢侧身让麦弗朗进门,"刚退烧,还在睡。"
麦弗朗脱下湿漉漉的大衣,探头往卧室方向看了看:"所以真的是因为......"
"不听劝告。"林清颢的声音冷了几分,"非要跟同学去多瑙河滑冰,不戴围巾,不穿厚外套,还在雪地里吃了三个冰淇淋。"
麦弗朗吹了声口哨:"典型的陈穗悠式自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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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陈穗悠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撮乱糟翘起的头发。
林清颢轻轻推开门,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陈穗悠的脸颊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鼻尖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麦弗朗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嗯。"林清颢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退烧了。"
陈穗悠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林清颢立刻扶住他的后背,把枕头垫高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水......"
林清颢递过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看着陈穗悠小口小口地喝完。他的睫毛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
"姜汤。"林清颢又拿出保温杯,"全部喝完。"
陈穗悠皱了皱鼻子,但还是乖乖接过杯子。第一口下去,他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辣......"
"……活该。"
陈穗悠委屈地瞪了林清颢一眼,但还是慢慢把姜汤喝完了。他的指尖因为发热而微微发红,捧着杯子时有些不稳,林清颢不得不伸手帮他稳住。
"麦弗朗说什么了?"陈穗悠小声问。
"下周的演出取消了。"
"什么?!"陈穗悠猛地坐直,随即又因为头晕而倒回枕头上,"不行......那是我准备了两个月的......"
"你现在连琴弓都拿不稳。"林清颢冷静地指出事实,"而且会传染给其他乐手。"
陈穗悠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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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麦弗朗已经离开,雪却下得更大了。
林清颢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体温计:"三十七度八,还是有点低烧。"
陈穗悠躺在床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像个委屈的大型挂件。他已经换了干净的睡衣,但鼻塞让他不得不张着嘴呼吸,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我想洗澡。"他拽了拽林清颢的衣角。
"不行,会着凉。"
"可是身上黏糊糊的......"
林清颢叹了口气,去浴室拿了条湿毛巾回来:"翻身。"
陈穗悠乖乖转过身,让林清颢帮他擦拭后背。温热的毛巾滑过皮肤,带走不适的黏腻感。林清颢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这里也擦擦。"陈穗悠指了指锁骨的位置,那里还留着一点冰淇淋融化后干涸的糖渍。
林清颢的指尖隔着毛巾擦过那个小小的音符纹身,突然说:"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下次还这样吗?"
陈穗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看情况......"
林清颢捏了捏他的后颈:"陈穗悠。"
"疼疼疼!"陈穗悠缩了缩脖子,"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林清颢松开手,继续帮他擦手臂:"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是真的!"
"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陈穗悠转身扑进林清颢怀里,把滚烫的额头贴在他的锁骨上:"我头好晕......"
林清颢明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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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清颢被一阵咳嗽声惊醒。
他睁开眼,发现陈穗悠正蜷缩在床边,捂着嘴压抑地咳嗽,肩膀一抖一抖的。林清颢立刻起身开了台灯,暖黄的光线填满了房间。
"咳......没事......"陈穗悠摆摆手,"就是喉咙有点痒......"
林清颢倒了杯温水给他,又找出止咳糖浆。陈穗悠皱着眉喝下那黏稠的液体,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好苦......"
"张嘴。"
陈穗悠乖乖张嘴,林清颢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蜂蜜糖。甜味瞬间冲淡了苦涩,陈穗悠的眼睛亮了起来。
"还要。"
"不行,糖吃多了对喉咙不好。"
陈穗悠撇撇嘴,突然凑过来亲了林清颢一下:"那分你一半甜味。"
林清颢无奈地看着他:"生病了还不安分。"
"因为你在嘛。"陈穗悠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你会照顾好我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林清颢心上。他关掉台灯,躺下后将陈穗悠搂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
"睡吧。"他轻轻拍着陈穗悠的背,"明天就好了。"
陈穗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吸渐渐平稳。林清颢听着他不再那么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下次陈穗悠还是会不听话,还是会任性妄为,还是会把自己折腾生病。而他,也还是会像这样照顾他。
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一个永远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一个永远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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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林清颢醒来时,发现陈穗悠已经退烧了,正靠在他肩上玩手机。见他醒了,陈穗悠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
"感觉怎么样?"
"满血复活!"陈穗悠凑过来蹭了蹭他的鼻尖,"就是鼻子还有点塞。"
林清颢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今天不许出门。"
"知道啦~"
"不许吃冰淇淋。"
"嗯嗯。"
"不许偷偷练琴。"
陈穗悠眨眨眼:"这个不行。"
"陈穗悠。"
"就练一小会儿!"陈穗悠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我保证不超过半小时!"
林清颢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妥协了:"二十分钟,必须穿外套。"
陈穗悠欢呼一声,跳下床去翻琴谱。林清颢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场感冒不会改变什么。陈穗悠还是会不听话,还是会任性,还是会让他操心。
但这就是他爱的那个人——永远热情,永远自由,永远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火焰。
而他,心甘情愿做那个随时准备灭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