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清晨,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切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林清颢的呼吸均匀而平缓,手臂松松地环在陈穗悠腰间。陈穗悠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数着他的睫毛——这是他在林清颢睡着时常玩的游戏。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数到一百三十时,他确信林清颢已经睡熟了。
他屏住呼吸,轻轻抬起林清颢的手腕,像拆弹专家对待一根危险的引线那样谨慎。林清颢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但没有醒。陈穗悠缓慢地挪出被窝,光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温度让他差点叫出声。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5:03 AM】
距离林清颢的生物钟自然醒还有整整四十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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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陈穗悠往杯子里倒了温水,吞下最后一片感冒药。喉咙的刺痛感已经减轻不少,但鼻音还是很重。他对着冰箱门上的倒影做了个鬼脸——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至少不再是那种病恹恹的苍白。
"再坚持三天……"他小声对自己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流理台,模拟着琴键的触感。
冰箱里整齐排列着林清颢准备的食材,每一盒都贴着标签:「周一午餐」「周二加餐」。陈穗悠偷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轻手轻脚地走向琴房。
琴房的门轴上过油,推开时不会发出声音——这是他上周特意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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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的窗帘紧闭,只开了一盏小台灯。
陈穗悠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又立刻捂住嘴。他侧耳听了听卧室方向的动静——一片寂静。
琴谱摊开在谱架上,是一首全新创作的曲子,标题处用铅笔写着《致L的三十个瞬间》,下面画了个小小的生日蛋糕。陈穗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把琴弓搭上琴弦。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音准有些偏——感冒影响了耳压判断。他调整姿势,重新开始。
这一次好多了。
旋律像一条蜿蜒的小溪,时而轻快,时而舒缓。第三小节有个复杂的双音跳弓,他前天练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勉强掌握。现在,琴弓在弦上轻盈地跳跃,音符精准地落在该在的位置。
"完美。"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突然,一阵刺痒从喉咙深处窜上来。陈穗悠硬生生把咳嗽憋回去,憋得眼眶发红。他深呼吸几次,继续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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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分钟,他开始出汗。
不是那种运动后的健康汗水,而是感冒未愈的虚汗。后背的T恤渐渐黏在皮肤上,握琴弓的手指也有些发软。但他不能停——距离林清颢生日音乐会只剩五天了,而这首曲子还有整整八个段落没完成。
琴声渐渐变得激烈,那是曲目的高潮部分,描述的是他们第一次吵架的场景。陈穗悠记得那天林清颢板着脸说"你再这样我就搬出去"的样子,记得自己气得把琴弓摔在地上,更记得半夜醒来时发现林清颢悄悄给他盖被子的触感。
琴弦震颤,音符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网。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
陈穗悠的琴弓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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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颢站在门口,头发因为刚起床而微微翘起,睡袍的带子松松地系着。他的表情很平静,但陈穗悠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三十七度八。"林清颢举起手中的体温计,"比昨晚高了零点三。"
陈穗悠放下琴,讨好地笑了笑:"早啊……今天天气真好。"
"现在是凌晨五点二十一分。"
"呃,我是说……"
林清颢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陈穗悠的额头。他的手指微凉,带着淡淡的洗手液香气。
"你在发烧。"
"只是有点热!我穿太多了!"
林清颢没说话,目光落在琴谱上。《致L的三十个瞬间》的标题赫然在目,旁边还画满了小心星和音符。
陈穗悠迅速合上琴谱,但为时已晚。
"生日礼物?"林清颢问。
"……嗯。"
林清颢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他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条厚围巾。
"坐下。"
陈穗悠乖乖坐在琴凳上,任由林清颢把围巾一圈圈绕在他脖子上。围巾是深蓝色的,带着林清颢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练多久了?"
"四十分钟?可能……一小时?"
林清颢的手停顿了一下:"说实话。"
"两小时十七分钟。"陈穗悠小声承认,"我定了四点四十的闹钟。"
沉默在琴房里蔓延。陈穗悠偷偷抬眼,看见林清颢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让你担心了。"他轻声说。
林清颢终于开口:"知道还这样做?"
"因为……"陈穗悠拽了拽围巾的流苏,"我想把它做到最好。"
他指向琴谱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个简陋的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草图,旁边写着「希望今年能和你一起演奏」。
林清颢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躺下。"他最终说道。
"啊?"
"沙发。"林清颢指了指琴房角落的长沙发,"我弹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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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亮时,琴房里的角色对调了。
陈穗悠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林清颢的睡袍,看林清颢坐在钢琴前试奏他的曲子。那双常年拿手术刀的手在琴键上移动的样子优雅而精准,连最复杂的转调都一次通过。
"这里,"林清颢停在某个小节,"如果改成这样呢?"
他弹了一段变奏,旋律立刻变得更加流畅。陈穗悠瞪大眼睛:"你怎么想到的?!"
"医学论文写多了,对结构敏感。"
陈穗悠裹着睡袍蹭过去,下巴搁在林清颢肩上:"再来一次。"
林清颢又弹了一遍,这次陈穗悠跟着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感冒而有些沙哑,但意外地契合这段旋律。
"我们可以在你生日那天……"
"不行。"
"为什么!"
林清颢转过身,手指轻轻拂过陈穗悠发红的耳尖:"因为你至少需要一周才能完全康复。"
"那……私下弹?就我们两个?"
林清颢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妥协:"嗯。"
陈穗悠欢呼一声,又咳嗽起来。林清颢叹了口气,把他按回沙发上:"现在,休息。"
"再练一小段——"
"陈穗悠。"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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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阳光洒满了整个琴房。
陈穗悠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修改后的琴谱。林清颢轻轻抽走乐谱,在上面加了一段钢琴伴奏的草稿。
他的笔尖在标题处停顿了一下,然后添了一行小字:
「致C的无限个瞬间」
窗外,维也纳的鸽子掠过蓝天。林清颢放下笔,俯身吻了吻熟睡之人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