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医学院的阶梯教室里，风扇在天花板上缓慢转动，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是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林清颢坐在倒数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钢笔在笔记本上匀速移动，记录着教授讲解的“神经系统传导机制”。他的笔记永远工整得像印刷品，重点用红笔标出，边缘还画了简明的示意图。
身旁的陈穗悠正用琴弓在桌底下无声地练习指法，左手在空气中快速按着想象中的琴弦。他的笔记本摊开着，但上面全是随手涂鸦的音符和小提琴草图，偶尔夹杂着几个潦草的医学名词——全是林清颢前一天晚上逼他背的。
“所以，谁能告诉我——”教授突然提高音量，眼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教室，“当动作电位到达突触前膜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教室里一片寂静。林清颢的笔尖停顿了一下——这问题上周的预习资料里就有。
教授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后排：“那位经常带着小提琴来上课的同学，请你回答。”
琴弓“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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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穗悠缓缓站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呃……”他偷偷用脚尖碰了碰林清颢的小腿，发出求救信号，“是……钙离子？”
教授挑眉：“钙离子然后呢？”
林清颢轻轻咳嗽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突触小泡”。
“钙离子让……让那个小泡泡……”陈穗悠结结巴巴地比划着，“就是装神经递质的小袋子……往细胞膜那边跑？”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教授的表情变得微妙：“你是说突触小泡与突触前膜融合？”
“对对对！融合！”陈穗悠如蒙大赦，“然后……然后……”
林清颢迅速在草稿纸上写下“乙酰胆碱”，但已经来不及了。
“然后神经递质就……放烟花一样‘嘭’地散出去！”陈穗悠双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全班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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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起时，陈穗悠像只鸵鸟一样把脸埋进臂弯里。
“太丢人了……”他的声音闷闷的，“我居然说神经递质在放烟花……”
林清颢慢条斯理地整理笔记：“比上次的‘神经元在跳广场舞’有进步。”
“你还笑！”陈穗悠猛地抬头，耳尖通红，“那个老头绝对是故意的！明明看到我在走神！”
林清颢把一本笔记推到他面前：“重点我标红了，今晚补上。”
陈穗悠哀嚎一声，整个人瘫在桌上：“杀了我吧……我们今晚还要排练呢！”
“取消。”
“不行！麦弗朗说——”
“除非你能正确解释动作电位全过程。”
陈穗悠张了张嘴，又沮丧地闭上。他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蔫蔫地趴在桌上，手指拨弄着琴弓的松香盒。
林清颢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合上课本：“换个方式。”
“嗯？”
“答对一题，允许练琴十分钟。”
陈穗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
“现在开始。”林清颢翻开笔记，“动作电位是什么？”
“神、神经细胞发微信！”
“……”
“开玩笑的！是电信号！电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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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陈穗悠第N次把额头磕在桌上：“为什么医学要有这么多名词……直接说‘脑子里的电线漏电’不行吗……”
林清颢头也不抬地继续批改他的答案：“‘电线’不会自主调节传导速度。”
“那改成‘智能电线’！”
钢笔在纸上划出一个鲜红的叉。陈穗悠撇撇嘴，突然灵机一动，拿起琴弓轻轻搭在林清颢的颈侧。
“如果这是我的神经，”他沿着林清颢的颈椎慢慢下滑，“现在动作电位传到哪了？”
弓毛擦过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清颢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墨点。
“C7棘突。”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然后呢？”琴弓继续向下。
“陈穗悠。”
“嗯？”
“图书馆监控开着。”
琴弓立刻缩了回去。陈穗悠左右张望，发现管理员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他的脸“唰”地红了，低头假装认真看书。
林清颢嘴角微微上扬，把一张写满答案的纸推到他面前：“背完这些，允许你练琴一小时。”
“才一小时？！”
“或者继续刚才的……实地教学？”
陈穗悠一把抓过纸：“我选择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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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医学院的走廊空无一人。
林清颢锁好实验室的门，转身看见陈穗悠靠在墙边等他，琴盒斜挎在肩上，正用脚尖打着拍子。
“背完了？”
“当然！”陈穗悠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录音笔循环播放了二十遍，现在我的脑回路都是‘钠钾泵’的形状。”
林清颢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粉笔灰：“教授的问题——”
“动作电位到达突触前膜，电压门控钙通道开放，钙离子内流促使突触小泡与突触前膜融合，释放神经递质到突触间隙。”陈穗悠一口气说完，眼睛亮晶晶的，“对吗？”
路灯的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清颢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也是这样明亮的眼神，仿佛永远燃烧着不灭的热情。
“错了一个术语。”
“啊？！”
“是‘ synaptic cleft’，不是‘间隙’。”林清颢接过他的琴盒，“不过……勉强及格。”
陈穗悠欢呼一声，拽着他往琴房跑：“那说好的一小时！现在开始计时！”
月光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林清颢想，或许有些知识不需要死记硬背——比如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比如陈穗悠哼着跑调旋律时微微晃动的发梢，比如他们之间永远不需要解释的默契。
这些，都不在教科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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