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维也纳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剩下窗外路灯的昏黄光晕渗进窗帘缝隙。
林清颢盯着天花板,第无数次在脑海中复盘今天那台失败的手术模拟——患者的虚拟心电图在最后一刻变成直线,而他甚至没来得及找到出血点。导师的点评言犹在耳:“ 犹豫是外科医生最大的敌人。”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心地翻了个身,避免惊动身旁熟睡的人。
陈穗悠背对着他蜷缩在被子下,呼吸均匀绵长,后颈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在黑暗中像一弯新月。林清颢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音符纹身上,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触碰。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
【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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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像一场缓慢的溺水。
林清颢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从床头摸出那本《神经外科手术图谱》。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立刻停住动作,看向身旁——
陈穗悠的呼吸节奏丝毫未变。
台灯调到最低亮度,冷白的光圈只笼罩着书页的一角。林清颢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那些熟悉的解剖图却扭曲成了白天那台模拟手术的场景。虚拟血液从显示屏上漫出来,浸透了他的手套……
“唔……”
一声模糊的梦呓打断了他的思绪。林清颢转头,看见陈穗悠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突然毫无预兆地翻过身来。
温暖的身体像归港的船只,精准地撞进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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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穗悠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发梢蹭过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他的手臂横跨过林清颢的腰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睡衣的一角,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领地所有权。
林清颢僵住了。
教科书还摊在膝头,但所有文字都失去了意义。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陈穗悠的睫毛扫过他胸口的触感,均匀呼出的温热气流,睡衣下传来的稳定心跳。
“……”
他轻轻合上书,犹豫着是否应该挪开身体。但当他试图后退时,陈穗悠立刻发出不满的哼哼,整个人更加贴上来,膝盖挤进他的双腿之间,像个固执的八爪鱼。
林清颢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选择靠在床头,任由对方把自己当成人形抱枕。
窗外的风声忽然变大,雨点开始敲打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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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像退潮时的贝壳一样浮现。
第一次见到陈穗悠时,这人也是这样不讲道理地闯入他的生活——迟到、吵闹、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林清颢至今记得他撑着那把破伞冲进雨中的背影,记得他在琴房里倔强地重复同一个音符直到凌晨,记得他捧着烫伤的指尖对自己笑着说“不疼”。
那些鲜活的、任性的、炽热的瞬间,像一束光劈进他规整如手术室般的人生。
怀里的身体突然动了动。陈穗悠在睡梦中蹭了蹭他的胸口,含糊地嘟囔:“……别想了……睡吧……”
林清颢屏住呼吸。
“你明天……还有课……”陈穗悠的梦话断断续续,手指却准确无误地抚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揉了揉,“……皱眉……会留印子……”
雨声渐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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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时,林清颢终于有了睡意。
他小心地滑进被窝,陈穗悠立刻本能地贴上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在这个介于梦境与现实的模糊地带,林清颢放任自己做了个出格的动作——
他低头吻了吻那枚音符纹身。
陈穗悠在睡梦中勾起嘴角,仿佛连潜意识都在得意。他的手臂收紧,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也消灭殆尽。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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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闹钟响起时,林清颢罕见地没有立刻醒来。
他陷在一个温暖的梦境里——自己站在手术台前,但这次没有鲜血和警报声,只有陈穗悠坐在一旁拉着小提琴,曲调轻快得像夏日溪流。
“林大会长——”
现实的声音闯入梦境。林清颢皱眉,感觉有人在捏他的脸。
“再不起床要迟到啦!”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陈穗悠已经穿戴整齐,正跨坐在他身上,手里晃着手机:“猜猜我刚收到什么?霍夫曼说柏林爱乐那边……”
话语戛然而止。陈穗悠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他的:“你昨晚几点睡的?”
林清颢下意识想躲开视线,却被对方捧住了脸。
“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陈穗悠的拇指抚过他的眼下,“是不是又偷偷看手术视频?”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陈穗悠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林清颢看着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说:“我梦到你了。”
“嗯?”
“你在手术室里拉琴。”
陈穗悠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整个人趴在他胸前颤抖:“那得申请多少级无菌处理啊!琴弓要用消毒液泡着吗?”
林清颢没回答,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那个带着松木香气的颈窝。
“喂……”陈穗悠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在撒娇。”
“十分钟。”
“什么?”
“再抱十分钟。”
陈穗悠安静下来,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轻轻梳理。窗外,维也纳的鸽子掠过蓝天,新的一天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