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

林清颢的生日在深冬。

维也纳的十二月，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将整座城市染成寂静的银白。陈穗悠站在厨房里，鼻尖上沾着面粉，正对着手机教程手忙脚乱地搅拌碗里的面糊。

“蛋黄和蛋清要分开……打发……什么鬼东西要打发？！”他盯着屏幕上“戚风蛋糕制作指南”的步骤图，眉头拧成一团。料理台上散落着三个失败的蛋糕胚、一袋洒了一半的糖霜，以及——

“砰！”

第四个不锈钢盆砸在地上。

陈穗悠蹲下去捡，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中。他回头，看见一颗核桃滚到脚边，而林清颢正靠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另一颗核桃，脸上看不出表情。

“解、解剖课结束了？”陈穗悠下意识用身体挡住料理台的狼藉。

林清颢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他沾满面粉的卫衣上：“你在拆厨房？”

“这是……”陈穗悠急中生智，“行为艺术！主题是《当代青年与烘焙文化的割裂》——”

林清颢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核桃，突然皱眉：“你手怎么了？”

陈穗悠迅速把右手藏到背后：“没什么！”

太迟了。林清颢已经抓住他的手腕——指尖上有两道新鲜的刀痕，还沾着未擦净的巧克力酱。

“切水果划的。”陈穗悠小声辩解，“那个猕猴桃……它偷袭我。”

林清颢的拇指轻轻摩挲过伤口边缘，突然转身走向医药箱。陈穗悠趁机踹了一脚地上的面盆，在心里把“自制生日蛋糕计划”狠狠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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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雪停了。

林清颢被陈穗悠蒙着眼睛带上出租车时，已经放弃追问目的地。车窗外的风声忽远忽近，陈穗悠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像是怕他半路逃走。

“到了！”

眼罩被摘下的瞬间，林清颢眯起眼睛——他们站在维也纳郊外的一座小教堂前。哥特式尖顶覆盖着新雪，彩绘玻璃在夕阳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这是……？”

陈穗悠已经跑到台阶上，转身对他伸出手：“十九世纪改建的，现在是个音乐厅。”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我求了麦弗朗三个月才借到钥匙。”

教堂内部比外观更令人震撼。穹顶下悬挂着水晶吊灯，正中央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琴身漆成罕见的孔雀蓝。

“1879年的贝希斯坦，”陈穗悠轻抚琴盖，“莫奈特家族私人收藏，音板用的是阿尔卑斯山的云杉木。”

林清颢走近钢琴，看见琴谱架上放着一份手写乐谱，标题是《致L的三十个瞬间（最终修订版）》。

“本来想等你生日当天再演的。”陈穗悠突然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指，“但麦弗朗说这地方下周要闭馆维修……”

雪花从彩绘玻璃的缝隙飘进来，落在琴键上。林清颢伸手拂去那片雪花：“现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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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穗悠的小提琴声在穹顶下回荡时，林清颢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神性的共鸣”。

没有麦克风，没有扩音设备，纯粹的原声在古老的石壁间碰撞、融合。那些旋律碎片——他们初遇时图书馆的晨光，吵架后雨中的拥抱，失眠夜相贴的体温——全部化作具象的音符，在空气中流淌。

林清颢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这是陈穗悠特意留白的部分，等待他即兴加入。

当小提琴的旋律攀升至最高音时，林清颢的指尖落下。

钢琴声像一场温柔的雪崩，顷刻间填满所有空隙。陈穗悠惊讶地转头，琴弓差点脱手——这段即兴伴奏根本不是他们排练过的任何版本，而是一首全新的、从未听过的旋律。

更惊人的是，这旋律完美契合了他藏在曲谱里的所有情感密码。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陈穗悠的琴弓还悬在半空。

“你……”他的声音有点发抖，“什么时候写的？”

林清颢合上琴盖：“你熬夜改谱子的那几晚。”

“可你明明在隔壁看医学期刊——”

“耳机里放的是你的录音。”林清颢站起身，拂去他肩上的雪花，“每次修改，我都在听。”

陈穗悠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张了张嘴，突然转身从琴盒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袋：“……蛋糕买现成的了。”

纸袋里是个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To 林医生：别再偷看我的谱子！」

林清颢接过蛋糕，指尖蹭到一点奶油。他忽然想起去年陈穗悠生日时，自己也曾熬夜修改对方的琴谱，在每一个小节里藏下无人知晓的告白。

原来爱意从来不是单方面的馈赠，而是两颗星辰在漫长轨道上，终于交汇的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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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出租车上，陈穗悠靠着林清颢的肩膀昏昏欲睡。

“那个钢琴……”他含糊地问，“真的不能买下来吗？”

“不能。”

“我查过你账户余额……”

“陈穗悠。”

小提琴手识相地闭上嘴，转而把冰凉的手塞进林清颢的大衣口袋。车载广播正在播放圣诞颂歌，雪又开始下了。

“其实我还准备了Plan B。”陈穗悠突然说。

“嗯？”

“如果教堂借不到，就带你去美泉宫的地下酒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霍夫曼说那里回声效果特别好……而且……有三百年的陈酿……”

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林清颢低头，看见陈穗悠已经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轻轻拂去那点雪花，对司机说：“请开慢一点。”

窗外，维也纳的街灯次第亮起，像一串落在地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