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冬夜来得格外早。林清颢站在医学院实验室的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在路灯下形成一个个旋转的光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被体温焐热的音乐会门票——陈穗悠今早塞给他的,票角还画了个歪歪扭翘的笑脸。
"林,你确定不参加今晚的课题组聚餐?"实验室搭档李明敲了敲他的工作台,"马库斯教授特意问起你。"
解剖灯冷白的光照在林清颢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我有预约。"
"又是那个音乐系的小子?"李明压低声音,"大家都在传你们......"
镊子与金属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林清颢抬起眼,漆黑的瞳孔里凝结着警告:"标本编号A37的显微切片你复核过了吗?"
李明识相地举起双手后退。当林清颢用专业术语反击时,通常意味着话题终结。
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十分。林清颢脱掉白大褂,露出里面熨烫平整的深蓝色衬衫——陈穗悠总嘲笑他穿得像"要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但今天他连领口的第一颗扣子都解开了。
雪下得更大了。林清颢撑着黑伞穿过校园时,听到音乐厅方向传来隐约的琴声。是柴可夫斯基D大调协奏曲的华彩乐段,但演奏者在某个高音处明显迟疑了。他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陈穗悠从不会在技术上出错。
音乐厅侧门虚掩着。林清颢收起伞,抖落肩上的雪花,却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以为靠这些小聪明能进维也纳爱乐?"一个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男声刺入耳膜,"评委们想看的是纯粹的技术,不是你那些哗众取宠的改编!"
"Klaus,把谱子还我。"陈穗悠的声音比外面的风雪更冷。
林清颢推门的手停在半空。透过门缝,他看到金发的Klaus正挥舞着一沓乐谱,而陈穗悠的右手腕上——那个总是灵活如蝴蝶振翅的右手腕——缠着显眼的肌效贴。
"听说你昨天在琴房练到凌晨三点?"Klaus讥笑道,"这么拼命,该不会是为了讨好你那位'解剖学王子'吧?"
乐谱被撕碎的声音像一声枪响。陈穗悠扑上去的瞬间,林清颢已经推开了门。
"住手。"
整个后台突然安静。陈穗悠僵在原地,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林清颢的目光扫过满地纸屑,最后落在Klaus手中的残页上——那是他熟悉的字迹,陈穗悠花了两周为他改编的《烬辰》小提琴独奏版。
"医学系的跑来音乐厅做什么?"Klaus挑衅地扬起下巴,"难道尸体也会听音乐?"
"根据《奥地利刑法典》第115条,故意损毁他人财物可处六个月以下监禁。"林清颢用解剖课讲解神经分布的平静语气说,"需要我帮你计算这些乐谱的市场价值吗?"
Klaus的脸涨得通红:"你们......"
"我们怎么了?"陈穗悠突然笑起来,用没受伤的左手拽住林清颢的领带,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哦对了,忘了介绍——"他的指尖抚过林清颢解开的领口,"这位是我最亲爱的......"
"法务顾问。"林清颢冷静地截住话头,却在桌下悄悄握住了陈穗悠发抖的手。
Klaus的表情像生吞了只青蛙。他摔门离开时,陈穗悠终于卸下伪装,整个人靠在林清颢肩上:"妈的,手腕疼死了......"
林清颢捧起他的右手,指尖轻触那片泛红的肌效贴:"尺侧腕屈肌拉伤,至少48小时不能运弓。"他顿了顿,"为什么不说?"
"因为今晚很重要。"陈穗悠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爱乐乐团的艺术总监会来......我答应过要让你听到最完美的《烬辰》。"
雪粒拍打着彩绘玻璃窗。林清颢突然单膝跪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
"这是......"
"3D打印的持弓辅助器。"林清颢低头调整着支架角度,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根据你去年CT扫描数据做的,本来想等生日再......"
陈穗悠的呼吸凝滞了。辅助器完美贴合他的手指曲线,银灰色支架上刻着细小的音符与骨骼图案,在关节处甚至镶嵌着微小的蓝宝石——那是他喜欢的颜色。(曾不经意向林清颢提起过)
"现在试一下。"林清颢把琴弓卡进支架,动作轻柔得像在接合一块腕骨。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艺术总监正好推门而入。陈穗悠的演奏如常流畅,只有林清颢能看到他咬紧的下唇渗出血丝。当乐曲进行到最激烈的段落时,林清颢突然站到他身后,左手虚扶着他的腰,右手在空气中划出精确的节拍线。
那是他们秘密的暗号——大一冬天,陈穗悠在冰上滑倒扭伤脚踝,却坚持要参加期末考试。林清颢就这样站在幕后,用解剖学家特有的空间感为他无声指挥。
琴声越来越亮,像要刺穿屋顶的积雪。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陈穗悠的右手腕已经肿得像颗桃子,但艺术总监站起来鼓掌:"令人惊叹的改编!等等......"他眯起眼睛,"这支架是医学系的发明?"
林清颢下意识后退,却被陈穗悠一把抓住手腕:"是我的发明家。"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辅助器上的蓝宝石和林清颢的袖扣闪着同样的光,"我们正在做一个跨学科项目——用解剖学原理优化弦乐演奏的生理损伤。"
这谎扯得如此自然,连林清颢都怔住了。艺术总监兴奋地掏出名片时,他在陈穗悠耳边咬牙道:"我什么时候......"
"现在。"陈穗悠侧头亲了下他的耳垂,"除非你想看我被退学?"
回程的雪地上,两串脚印紧紧相依。林清颢背着琴盒,陈穗悠则举着那个闪亮的名片嘚瑟:"看!我说过会让他们大吃一惊......喂!"
林清颢突然把他按在路边的菩提树上,鼻尖几乎相触:"为什么隐瞒伤势?"
"因为......"陈穗悠的睫毛上沾着雪花,"你昨天发表论文时,Klaus说你只会和尸体打交道......我想证明他错了。"
林清颢的呼吸明显乱了。他扯开自己的围巾裹住陈穗悠冻红的耳朵:"白痴。"
"彼此彼此。"陈穗悠笑着凑近,"刚才谁说自己是'法务顾问'?"
他们的吻带着血锈味和松香。陈穗悠的右手悬在林清颢颈后,耳朵已经红了。
直到远处传来口哨声。Klaus和一群音乐系学生站在路口,表情活见鬼似的。陈穗悠下意识要挣脱,却被林清颢搂得更紧。
"怕什么?"林清颢学着他早上的语气,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用拇指轻轻擦掉他唇上的血渍,"不是要让他们大吃一惊吗?"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所有的声音。但在这个冬夜,维也纳大学的校园论坛炸开了锅——有人拍到了医学系高岭之花和音乐系问题儿童在菩提树下的合影,照片里,林清颢的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陈穗悠笑得像赢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