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雪在窗外无声飘落。陈穗悠把琴弓放回琴盒，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艺术总监的称赞还在耳边回响，但右手腕的疼痛提醒他今天的逞强有多危险。林清颢的3D打印支架确实救了场，但他知道那个医学狂魔回家后肯定要给他做全面"诊断"。
琴房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陈穗悠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没有新消息。林清颢应该还在实验室处理那些永远看不完的切片。他歪头想了想，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做饭。
这个想法如此突兀，以至于他自己都笑出了声。从小到大，他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煮泡面还把锅烧穿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想做点什么——为了林清颢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为了那个雪夜里的吻。
学生公寓的厨房小而整洁，完全是林清颢的风格。每样厨具都像手术器械般排列整齐，调味料瓶上的标签朝向一致。陈穗悠吹着口哨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盒标注着日期的实验样本（林清颢坚决不让他碰），就只有鸡蛋、番茄和一把蔫了的青菜。
"番茄炒蛋，中餐之光！"他自言自语地拿出食材，回忆着母亲视频通话时教过的步骤。手机支架上的教学视频里，厨师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简单极了。
第一个失误是火候。陈穗悠把燃气灶旋钮转到最大，蓝色火焰"轰"地窜上来，差点燎到他额前的刘海。"哇哦！"他往后跳了一步，又兴致勃勃地凑回去。油瓶在他手里像个不听话的乐器，倒出来的油在锅里滋滋作响，溅到手背上烫出一个小红点。
"嘶——没事，小伤。"他甩了甩手，模仿林清颢的语气，"表皮浅二度烧伤，不影响功能。"
鸡蛋打入碗里的动作还算顺利，虽然蛋壳碎片也跟着掉了进去。他皱着眉头用筷子挑了半天，决定假装没看见。"反正高温消毒嘛。"番茄切得大小不一，最大的那块有半个拳头大，最小的则成了番茄泥。
当蛋液倒入热油锅时，灾难正式上演。油星四溅，陈穗悠左手举着锅盖当盾牌，右手拿着铲子胡乱搅动。本该金黄的炒蛋迅速变成了焦褐色，粘在锅底像块地质标本。他急忙倒入番茄，结果水汽遇到热油，一阵"噼啪"声中，灶台上炸开了红色的斑点。
"不不不——"他手忙脚乱地加盐，却错拿了糖罐；想加点水补救，又失手打翻了酱油瓶。黑色的液体在洁白的灶台上蜿蜒，像一幅抽象派油画。
烟雾报警器响起时，陈穗悠正对着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质发呆。他用铲子戳了戳，底部已经牢牢粘在锅底，表面却还泛着可疑的油光。窗外的雪更大了，他打开窗户散烟，冷风夹着雪花灌进来，吹散了部分烟雾，也吹乱了他的头发。
钥匙转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穗悠猛地转身，看到林清颢站在玄关，黑色大衣上落满雪花，手里还提着装满资料的公文包。他的目光从冒烟的锅移到灶台上的狼藉，最后落在陈穗悠沾满番茄汁的T恤上。
"我在......"陈穗悠举起铲子，像举着一面白旗，"做晚饭？"
林清颢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慢慢放下公文包，脱下大衣挂好，然后卷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一系列动作平静得可怕，陈穗悠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手腕。"林清颢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
"啊？"
"给我看你的手腕。"
陈穗悠乖乖伸出右手。林清颢的指尖轻轻揭开肌效贴的边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红肿加重了。你不仅继续用伤手演奏，还用它拿锅铲？"
"我想做番茄炒蛋......"陈穗悠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上次说想吃家常菜。"
林清颢的表情微妙地软化了一瞬。他转身从药箱拿出新的肌效贴和药膏，动作利落地处理起陈穗悠的手腕。"尺侧腕屈肌轻微撕裂，桡骨茎突处有炎症。"他边涂药边诊断，声音恢复了实验室里的冷静，"48小时内禁止任何负重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演奏、提重物以及——"他瞥了眼灶台，"烹饪实验。"
陈穗悠撇撇嘴："那锅其实还能抢救......"
林清颢没回答，径直走向灾难现场。他关掉火，把那团黑色物质铲出来放在盘子里，然后拿起筷子，在陈穗悠震惊的目光中尝了一口。
"......"
"怎么样？"陈穗悠眨着眼睛问。
"从毒理学角度，"林清颢放下筷子，"这应该归类为'非致死性物质'。"
陈穗悠大笑起来，不小心牵动手腕又"嘶"了一声。林清颢摇摇头，开始清理战场。他的动作像在解剖室一样高效精准：锅浸泡在温水和小苏打中，灶台用专门的清洁剂擦拭，打翻的调料瓶被归位。十分钟后，厨房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现在，"林清颢重新洗了手，"你想吃真正的番茄炒蛋，还是叫外卖？"
陈穗悠眼睛一亮："你会做？"
林清颢从冰箱拿出新的食材："我母亲是医生，父亲是外科主任。我们家吃饭时间不固定，所以......"他顿了顿，"十二岁起我就能做四菜一汤了。"
陈穗悠盘腿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看着林清颢熟练地打蛋。蛋黄和蛋清在碗里被筷子搅出完美的漩涡，一点气泡都没有。番茄在他刀下变成均匀的月牙形，葱段长短一致。热锅凉油，蛋液倒入时发出悦耳的"滋滋"声，膨胀成金黄色的云朵。
"这不公平，"陈穗悠嘟囔，"凭什么你连做饭都像在做手术？"
林清颢嘴角微扬："手腕还疼吗？"
"疼死了，"陈穗悠立刻撒娇，"要林医生亲亲才能好。"
铲子在空中停顿了一秒。"伤患请保持安静。"林清颢耳尖微红，把炒好的蛋盛出来，又开始处理番茄。
陈穗悠笑着看他忙碌的背影。林清颢做饭时背挺得笔直，像在参加什么庄严仪式。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拿铲子的姿势和拿手术刀如出一辙。当番茄下锅翻炒时，香气立刻充满了小小的厨房，陈穗悠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盐。"林清颢伸手。
陈穗悠用没受伤的左手递过去，故意让指尖擦过他的掌心。
"糖。"
这次他多停留了两秒。
"陈穗悠。"林清颢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眼神里的温度出卖了他。
最后的成品完美得像美食杂志的封面：金黄的蛋块裹着红亮的番茄汁，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林清颢还顺手做了个紫菜蛋花汤，汤面上飘着细碎的蛋花，像初春的樱花。
"尝尝。"他把筷子递给陈穗悠。
第一口下去，陈穗悠瞪大了眼睛："这比我妈做的还好吃！"他又连吃了几口，含糊不清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大一时。"林清颢盛了碗汤推给他，"某个白痴半夜练琴饿了，把我唯一能吃的泡面锅烧穿了。"
陈穗悠差点被汤呛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医学训练要求精确记忆。"林清颢低头喝汤，但陈穗悠分明看到他睫毛在颤动——这家伙说谎时就这样。
饭后，陈穗悠坚持要洗碗——用一只手。林清颢在旁边擦盘子，两人手臂时不时相碰，像某种无声的交流。窗外雪停了，月光照在干净的流理台上，映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
"林清颢。"陈穗悠突然说。
"嗯？"
"下次教我做饭吧。"
林清颢停下动作，转头看他。月光下，陈穗悠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还沾着一点番茄汁。他伸手用拇指擦掉那点红色，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什么珍贵标本。
"好。"他说，"从认识厨具开始。"
陈穗悠笑着凑近："现在，关于那个止痛的吻......"
月光被云层遮住的瞬间，林清颢低头吻住了他。番茄的甜味和紫菜的咸味在唇齿间交融，陈穗悠的左手指尖穿过林清颢的黑发，而林清颢的手稳稳扶着他的腰，像扶着一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
在维也纳冬夜的静谧中，灶台上的蓝火焰轻轻跳动，映照着那盘被遗忘的、焦黑的"初尝试"，和旁边那盘完美的番茄炒蛋——就像他们本身，如此不同，却又奇妙地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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