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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变交响曲

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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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警局的灯光过于明亮,刺得陈穗悠眼睛生疼。他坐在硬木椅子上,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上的疤痕,那些粉红色的新肉像一条条小蛇缠绕着他的肢体。三天前医生拆除了大部分绷带,宣告肌腱愈合良好——"良好"在医学上的定义与一个小提琴家的标准相去甚远。

"陈先生,您能再确认一下这段录音的日期吗?"探长Krause推过一份文件,圆珠笔在桌面上轻轻滚动。

林清颢坐在陈穗悠身旁,白衬衫袖口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医用腕表上的心率监测显示陈穗悠的心跳已经达到112。他悄悄将手覆在陈穗悠的左手上,感受到掌心下不正常的颤抖。

"是上个月15号凌晨。"陈穗悠的声音干涩,"王俊浩亲口承认——"

他突然停住了,瞳孔骤然扩大。警局的嘈杂声仿佛在一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得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脑内响起:「穗悠学弟,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吗?」

"他在这里..."陈穗悠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声响。他的视线疯狂扫视着四周,最后定格在审讯室单面镜上,"他在镜子里!王俊浩在看着我们!"

林清颢立刻起身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医者本能让他迅速评估症状:幻听、被害妄想、关系妄想——典型的急性精神分裂发作。他曾在精神病院轮转时见过太多类似案例,但从没想过会发生在陈穗悠身上。

"抱歉,探长。"林清颢用身体挡住陈穗悠的视线,"我未婚夫最近压力太大。这些证据足够立案了,我们需要先离开。"

Krause探长狐疑地看着突然失常的陈穗悠:"他需要医生。"

"我就是医生。"林清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同时巧妙地引导陈穗悠转向门口,"我们改天再来完成笔录。"

走出警局,陈穗悠的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六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却像身处冰窖般发抖:"清颢,他真的在镜子里...他在笑...说我永远摆脱不了他..."

林清颢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他迅速从公文包中取出常备的镇静剂,熟练地给陈穗悠注射:"深呼吸,数我的手指。"他竖起三根手指在陈穗悠眼前缓慢移动,"这是几?"

"三...但他还在说话..."陈穗悠的眼神飘向空无一人的车座角落,"他说...我永远拉不了小提琴了..."

药物逐渐起效,陈穗悠的眼皮变得沉重。在陷入昏睡前,他抓住林清颢的衣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说...地下室有我们没找到的东西..."

林清颢的眉头紧锁。这不是普通的精神病症状——陈穗悠的幻觉太过具体,几乎像是某种被压抑的记忆在扭曲后浮现。出租车驶向他的私人诊所,而非他们原本计划去的咖啡馆。复仇计划必须暂停了,至少暂时如此。

诊所的检查室里,林清颢给沉睡的陈穗悠做了全套神经系统检查。脑部CT显示无器质性病变,但心理评估问卷的结果令人担忧:陈穗悠表现出明显的精神分裂症阳性症状——幻觉、妄想和思维紊乱,这很可能是地下室酷刑引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恶化所致。

"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但不是最严重的类型。"林清颢对着录音笔口述诊断记录,"患者保留部分现实检验能力,建议奥氮平5mg起始,配合心理治疗..."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钢笔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这个躺在检查床上的男人,三天前还在和他热烈讨论如何彻底毁掉王家,现在却被诊断为严重精神疾病。

「你也有责任。」一个冷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是你的复仇计划把他逼到这一步。」

林清颢猛地摇头,驱散这个念头。他俯身轻吻陈穗悠的额头,嘴唇触到一层细密的冷汗。就在这时,陈穗悠突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药物作用下微微扩散,却闪烁着异常清明的光芒。

"我没疯。"他嘶哑地说,"至少...不完全是。我听到的声音...有些是真的。"

林清颢立刻握住他的手:"什么是真的?"

"王俊浩说...地下室有个保险箱。"陈穗悠的指甲掐进林清颢的掌心,"里面有他父亲贿赂官员的账本...和更多假药证据。"

林清颢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幻觉?"

"因为..."陈穗悠挣扎着坐起来,"我在被拷问时...看到墙上挂着莫奈《睡莲》的赝品...声音说保险箱在后面。"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但我不确定...现在听到的声音哪些是真的..."

林清颢迅速权衡利弊。如果这是真实记忆,将是扳倒王家的关键证据;如果是妄想,贸然行动可能加重陈穗悠病情。他取出一支针剂:"我需要你做一件事——这是新型镇静剂,能暂时抑制幻觉。如果之后你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可能就是真实记忆。"

陈穗悠毫不犹豫地伸出左臂。药物注入静脉后,他的表情逐渐平静,眼中的恐惧被某种冷酷的决绝取代:"还在。"他轻声说,"声音变弱了...但还在说保险箱的事。"

林清颢的心跳加速。这超出了医学解释范畴——要么是陈穗悠的病情特殊,要么那个声音确实来自被压抑的记忆。他拿出手机,调出王俊浩别墅的平面图:"能指出具体位置吗?"

陈穗悠的手指颤抖着停在地下室平面图的一角:"这里...画后面..."突然,他抓住林清颢的手腕,"不,我们不能去。这是陷阱...声音现在笑了...说我们去了就回不来了..."

林清颢凝视着未婚夫矛盾的表情,做出了决定:"我们不去。"他收起手机,"我会找私家侦探调查,你专心治疗。"他取出处方笺开始写药方,"奥氮平每天5mg,劳拉西泮必要时服用—"

"不。"陈穗悠突然抢过处方笺撕得粉碎,"药物会让我迟钝...会毁了音乐感知...我们需要保持清醒完成计划。"他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王家已经知道我们举报了他们...现在停下就是等死。"

"但你的症状—"

"利用它。"陈穗悠的嘴角勾起一个让林清颢陌生的微笑,"谁会怀疑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呢?我可以成为我们最好的掩护。"

林清颢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提议既危险又诱人——利用精神症状作为武器,就像他利用医学知识复仇一样。不道德,但有效。

"有限度地。"最终他妥协了,"我会调整药物剂量,刚好控制最危险的症状,保留你的认知功能。"他从药柜取出一瓶药片,"这是阿立哌唑,副作用较小。每天早饭后一片,不能多服。"

陈穗悠接过药瓶,却没有立刻服用。他的目光落在诊所角落的钢琴上:"我有个更好的计划...比直接举报更残忍。"

"什么计划?"

"音乐。"陈穗悠走向钢琴,用左手弹了几个音符,"王家下周赞助一场慈善音乐会,为假药受害者家属募捐...多么讽刺。"他的右手悬在琴键上方,无法按下,却做出揉弦的动作,"我要创作一首曲子...把他们的罪证编进乐谱。"

林清颢震惊地看着他:"把证据...编成音乐?"

"摩斯密码,频谱图,音符对应字母..."陈穗悠的眼神狂热,"当这首曲子被演奏时,所有罪证会通过声波分析显现...而台下的王家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突然大笑,"声音说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林清颢不确定这是灵感还是妄想的产物,但无法否认其杀伤力。一个公开的、艺术化的复仇,比任何法律制裁都更羞辱。他走到钢琴旁,握住陈穗悠颤抖的右手:"我们一起创作。我来处理技术部分,你负责音乐。"

接下来的三天,诊所的休息室变成了创作基地。林清颢将王家假药数据、贿赂记录转化为数字代码,陈穗悠则将这些编码融入一首名为《救赎》的钢琴与小提琴奏鸣曲。令人不安的是,陈穗悠的幻觉似乎成了创作的一部分——他声称"声音"在指导他如何安排某些不和谐音程,而那些段落恰恰对应着最关键的证据。

"你不觉得奇怪吗?"第四天清晨,林清颢看着彻夜未眠的陈穗悠在乐谱上疯狂标注,"这些你'听'到的音乐建议...恰好完美对应了我们需要的密码结构。"

陈穗悠头也不抬:"声音说这是艺术与复仇的完美结合。"他的右手食指微微颤动,在纸面上划出无形的旋律,"他说...我永远不能拉琴了,但可以这样报复他们..."

林清颢突然夺过乐谱:"停下。这不是灵感,是自我折磨。"他强迫陈穗悠看向自己,"你在用王俊浩的声音惩罚自己。这不是复仇,是自毁。"

陈穗悠的眼神逐渐聚焦,第一次流露出脆弱:"那我又能怎么办?!"他抓起右手的康复训练球砸向墙壁,"每天早上醒来...我第一个念头不是婚礼,不是音乐...而是右手再也无法按弦的痛苦!"泪水终于决堤,"药物让幻觉变弱...但痛苦更清晰了..."

林清颢将他拥入怀中,感受到单薄身躯下的颤抖。他轻吻陈穗悠的耳垂:"我们会完成《救赎》,然后去瑞士找最好的手外科专家。但你必须按时服药,不能再听那个声音的话。"

"如果...那就是我的一部分呢?"陈穗悠闷声说,"如果没了那些声音...我也写不出这样的音乐了..."

这个问题让林清颢哑口无言。作为医生,他知道精神症状需要消除;作为爱人,他却无法否认那些幻觉带来的创作确实惊人。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正在像评估手术风险一样权衡陈穗悠精神健康的"合理"损害程度。

"我们先完成这件事。"最终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音乐会后,我们重新评估治疗计划。"

陈穗悠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你也在利用它...利用我的疯狂。"

"不,我只是—"

"没关系。"陈穗悠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如果疯狂能帮我们赢,我接受。"他拿起药瓶倒出一粒药片,却没有服下,而是藏进了口袋,"给我三天不受药物影响的时间完成谱曲...之后我会乖乖治疗。"

林清颢应该拒绝的。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医生都会拒绝。但他看着那叠充满痛苦与才华的乐谱,点了点头。

音乐会前夜,陈穗悠的状态让林清颢忧心忡忡。他时而亢奋地修改乐谱细节,时而对着空气激烈争辩,右手无意识地做着揉弦动作。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开始混淆现实与幻觉——有次林清颢发现他对着空椅子说话,坚信那是王俊浩的父亲。

"明天太危险了。"林清颢试图最后一次劝阻,"我们可以换种方式提交证据。"

陈穗悠正在调试明天要穿的西装——特意选择了宽松款式以遮盖右手的颤抖:"不,必须是这样。"他的眼神异常清明,"音乐是我的武器...就像手术刀是你的。"他突然皱眉,转向房间角落,"闭嘴!我说过会做到的!"

林清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一阵寒意爬上他的脊背——无论明天成功与否,陈穗悠的精神状况都在快速恶化。复仇正在吞噬他们两个人,但他已无法喊停。

慈善音乐会当天,金色大厅座无虚席。王氏集团董事长因被调查而缺席,但王俊浩的姑姑——集团副总裁王莉坐在VIP席位,身旁是几位曾被王家收买的政客。林清颢作为医疗顾问坐在前排,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当陈穗悠走上舞台时,观众席响起礼貌的掌声。他左手持琴,右手勉强持弓的样子引起一阵窃窃私语。灯光下,他消瘦的脸庞和过于明亮的眼睛给人一种不安的美感,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这首《救赎》献给所有被假药夺走的生命。"他的声音在话筒里微微失真,"以及...那些尚未到来的正义。"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林清颢屏住了呼吸。陈穗悠的演奏技巧因右手伤势而大打折扣,但那种从灵魂深处迸发的情感震撼了所有人。不和谐的音程像刀子般划破空气,优美的旋律中暗藏着某种密码般的节奏。林清颢注意到几位音乐评论家困惑的表情——他们感受到了异常,却说不出所以然。

演奏进行到三分之二时,意外发生了。陈穗悠的右手突然痉挛,琴弓掉落在地。观众席一阵骚动,但他只是微笑着捡起琴弓,继续演奏——现在完全是即兴发挥,那些不在乐谱上的音符却奇妙地补完了密码结构。林清颢意识到,这是"声音"在指导他。

最后一个音符余音未散,陈穗悠已经鞠躬离场,甚至没有等待掌声。林清颢迅速跟到后台,发现他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右手无力地垂着,衬衫袖口有血迹渗出——过度使用导致伤口裂开了。

"成功了..."陈穗悠露出胜利的微笑,"他们都在那里...听到了自己的罪证..."

林清颢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什么?但密码需要声波分析才能—"

"不,更简单。"陈穗悠的眼神开始涣散,"我把关键数据编成了旋律动机...王莉的表情...她听出来了..."他的身体突然前倾,一口血吐在林清颢的白衬衫上。

后台顿时一片混乱。林清颢医学本能立刻接管,他检查陈穗悠的瞳孔和脉搏——血压过低,可能是过度紧张导致的应激性胃出血。在救护车到来前,他必须稳定情况。

"坚持住。"他一边进行急救一边低语,"别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陈穗悠的嘴唇蠕动着,林清颢俯身去听:"...声音说...任务完成了..."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看向林清颢身后,"小心!她来了!"

林清颢猛地回头,只见王莉带着两名保镖气势汹汹地走来。她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识破了音乐中的密码。

"精彩的表演,陈先生。"她冷笑着递过一个信封,"这是王氏集团对假药受害者家属的'特别捐款'。"她的目光像毒蛇般缠住林清颢,"顺便说,我侄子的医疗团队很困惑...他的神经损伤症状与任何已知疾病都不符...非常...专业。"

林清颢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巨额支票和一张字条:「停止调查,否则陈穗悠的精神诊断报告会出现在各大媒体」。

"多谢关心。"林清颢面无表情地收下,"不过我未婚夫的病情已经好转。至于王俊浩...有些疾病确实难以诊断,尤其是报应。"

王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就在这时,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清颢抱起昏迷的陈穗悠,与王莉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音乐会的录音已经上传到全网。解码教程会在两小时后发布。你们完了。"

救护车驶向医院途中,林清颢握着陈穗悠冰凉的手。监护仪上的心电图不稳定,就像他们这段被复仇扭曲的关系。他想起诊断书上"精神分裂症"那几个刺眼的字,突然不确定疯狂的是陈穗悠,还是纵容这一切的自己。

窗外,维也纳的夜空开始下雨。雨滴打在车窗上,像一首杂乱无章的曲子,又像某种摩斯密码,传达着只有他们能懂的信息。林清颢低头吻了吻陈穗悠颤抖的眼皮,尝到了泪水的咸涩。

复仇即将完成,但代价是什么?当陈穗悠醒来时,他会是爱人还是病人?艺术家还是复仇者?而自己,又将成为他的医生,共犯,还是救赎?

救护车穿过雨夜,驶向没有答案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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