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霜霰撞进镇魔司的窗棂时,林昭正蹲在廊下给小糖人儿补木刀。刀柄的红绳被小乞儿拽得松了,他用竹篾重新缠了两圈。檐角的星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他膝头,把木刀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竟像极了老柳树的枝桠,在地上轻轻摇晃。
"林首座!"阿福裹着股寒气冲进来,怀里揣着个搪瓷缸,"西头刘老汉家的老柳树闹'哭'!昨儿后半夜,他听见树底下'滴答滴答'响,起来一瞧,树干上全是水,像树在掉眼泪!"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触到袖中双生玉牌的温度。归墟封印后,镇魔司的案牍少了大半,倒是这类"怪事"多了起来——先是李记绣坊的绣绷半夜自己动,接着赵屠户的杀猪刀在案板上刻纹路,现在连老柳树都"哭"了。
"走。"他扯下腰间的斩世刀,刀身在晨霜里泛着淡金,"阿福,把王婶蒸的桂花糖糕揣上;张叔,带个会看树纹的捕快;陈九,备点艾草——要是真有邪祟,熏一熏。"
村西的老柳树在青石板路尽头。树龄少说有二百年,树干粗得要三个大汉合抱,枝桠却细得像少女的发丝,垂下来扫过地面,在霜地上画出弯弯曲曲的影子。树底下围了七八个村民,刘老汉攥着旱烟杆,烟锅子直抖:"我活了七十岁,头回见柳树掉眼泪!昨儿后半夜,我起夜解手,就听'滴答滴答'响,凑近些看,树干上全是水珠子,比我家水缸里的水还凉!"
"刘伯,"林昭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树干,"您说的'眼泪'是啥样的?"
刘老汉指了指树根处:"像......像人哭时脸上的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我家小孙子说,是柳树爷爷想他娘了,可柳树哪来的娘?"
人群里突然响起起哄声。卖花担子的王婶举着腊梅凑过来:"我就说嘛,这柳树是咱们村的'守夜树'!我小时候跟着爹去河边洗衣裳,柳树爷爷的枝桠能给咱们遮太阳;去年发大水,柳树爷爷的根扎得深,保住了半条巷子的房子!"
林昭转头对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刻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树根旁的泥土。潮湿的土块里,竟露出半截陶片——是老井的残片,边沿刻着"同饮"二字。
"刘伯,"林昭笑着说,"这不是树在哭,是老井在'醒'呢。"
刘老汉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王婶凑过来解释:"这柳树底下原先有口老井,我太奶奶那辈还在用!后来打了机井,老井就填了。我听我奶说,填井那天,柳树的叶子落了一地,像在掉眼泪......"
林昭抬头望向树干。树皮上的水痕在晨光里闪着银芒,竟顺着枝桠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他蹲下身,捧起一捧水——清冽甘甜,带着股地底下的暖意。系统面板突然震动:
【检测到地泉能量波动(自然灵脉·温和)】
【提示:目标为"醒泉",非妖非魔,建议以"护"待之】
"阿福,"他抬头,"去村里问问,这井填了多少年?"
阿福颠颠儿跑远,不一会儿拽着个戴斗笠的老汉回来:"林哥,是张猎户说的!他说他爷爷填井那年,柳树的枝桠突然缠住他的手腕,像怕井被埋了似的!"
林昭眼睛一亮。他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看见的画面——无数灵脉从归墟涌出,融入人间的山川草木。或许这口老井的地泉,本就与柳树共生,填井后地泉被压,如今地温变化,才顺着柳树根系渗了出来。
"都散了吧。"他对村民笑,"今晚我守在井边,要是真有'树哭',我替你们听着。"
夜渐深时,井边只剩林昭和阿福。霜霰在柳树枝桠上结了层冰晶,月光透过冰晶洒下来,像撒了把碎银。林昭摸出斩世刀,刀身却没有金光——这声音里没有妖气,倒像......像心跳?
"叮咚——"
一声清响惊得阿福打了个寒颤。林昭抬头,见柳树的枝桠突然轻轻摇晃,树干上的水痕顺着枝桠流进地面的小水洼,"叮咚"一声,像是谁在敲玉盘。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水洼里的水,放在唇边尝了尝——是甜的,带着点蜜枣的香。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醒泉"能量活跃(人间记忆+200)】
【提示:柳树与老井共生三百年,村民记忆注入地脉,形成"守岁灵"】
林昭恍然大悟。原来这口老井不只是水源,更是村民们的"记忆井"——太奶奶的捣衣声、小孙子的笑声、填井时的叹息,都被地泉封存在地下。如今地泉苏醒,这些温暖的记忆便顺着柳树的根系,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阿福,"他扯下腰间的糖糕,"把王婶的桂花蜜拿出来。"又对柳树轻声说:"您别急,我们把井重新挖开,让您的'眼泪'有处可去。"
阿福立刻跑回镇魔司,抱来铁锨和木桶。林昭挥起铁锨,铲开树根旁的冻土——冻土下竟露出半截青石板,刻着"同饮"二字,和之前捡到的陶片严丝合缝。
"找到了!"他喊了一声。
村民们打着灯笼围过来。张猎户摸了摸石板,红了眼眶:"我爷爷就是在这儿填的井,他说'井是咱们的命,等将来日子好了,再把它挖出来'......"
几个壮小伙儿合力掀起石板,地泉"咕嘟咕嘟"涌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银波。柳树的枝桠轻轻抚过水面,水珠溅起,像在和老井打招呼。
"成了!"王婶拍着手笑,"井里有股子甜丝丝的味儿,和我太奶奶熬的蜜枣汤一个味儿!"
次日清晨,村民们围在井边。泉水清得能看见底,柳树的枝桠垂下来,轻轻扫过水面,荡开的涟漪里,竟映出太奶奶捣衣的影子、小孙子玩水的笑脸、填井时村民们抹泪的脸。
"林首座,"张猎户摸着井栏笑,"这井比从前还灵!我今早来挑水,竟听见井里有娃娃喊'阿爷'——定是我爷爷当年填井时,把牵挂也埋这儿了。"
林昭蹲在井边,伸手接住一滴泉水。水珠在掌心里滚了滚,竟映出柳树的影子——它正冲他眨眼睛呢。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守岁灵"能量稳定(人间温情+500)】
【提示:归墟封印因人间记忆加固,封印值+8%】
"原来如此。"他对阿福轻声说,"柳树守护老井三百年,村民守护柳树三百年。这哪是井水的问题?是人心的问题。"
午后的阳光洒在井栏上,照得"同饮"二字暖融融的。小乞儿举着根树枝在井边画柳树,妞妞蹲在旁边帮忙,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会动的画。
"林首座!"张捕头从村东跑来,"李记绣坊的绣娘说,她的绣绷又不自己动了!不过这次不是妖,是她孙女儿偷偷拿线团逗猫,把绷子扯歪了!"
林昭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霜花,对众人说:"走,去李记绣坊喝腊八粥。我倒要看看,是孙女儿调皮,还是绣娘的手艺好。"
井边的柳树轻轻摇晃,枝桠上的霜花簌簌落下,像在说"慢走"。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原来......这才是归墟的答案......"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走向村东的绣坊。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老柳树、像刘老汉、像小乞儿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