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青崖关的峭壁染成暗赭色。官道在密林间蜿蜒如蛇，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明玥指尖挑开靛青车帘，山风裹挟着松脂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层峦叠嶂，最后一缕夕阳正被黑松林的阴影吞噬。苏兰韫枕在她肩头浅眠，禁步上的金铃随着马车颠簸，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姑娘..."车夫突然勒紧缰绳，粗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前头不太对劲。"
明玥凝神望去。林间雾气里，十几只寒鸦惊飞而起，翅膀拍打声在峡谷间回荡。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袖袋——那里藏着临行前准备的迷魂散。
"绕道要耽搁多久？"
"至少两个时辰..."车夫话音未落，破空声骤响！
"嗖——"
羽箭钉入车辕的瞬间，明玥已将苏兰韫扑倒在车厢底部。箭尾白翎犹自震颤，箭簇竟淬着幽蓝暗光。
"保护小姐！"随行侍卫的刀刚出鞘，第二支箭已穿透他的咽喉。鲜血喷溅在靛青车帘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冷水泼在脸上时，明玥尝到了铁锈味。
潮湿的岩壁渗着水珠，火把投下的光影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山匪正在翻检她们的行李。苏兰韫的鹅黄衫子被扯开半边，金丝禁步被人拿在手里把玩。
"老大，这趟值了！"独眼汉子晃着明玥的翡翠镯子，"光是这对镯子就够兄弟们潇洒半年！"
被称为老大的疤脸妇人蹲下身来。她左颊的刀疤像条蜈蚣，随着狞笑扭曲蠕动："南阳明氏的小姐？"粗糙的手指掐住明玥下巴，"听说你们这些贵女，连如厕都要人伺候？"
洞内爆发出哄笑。明玥垂眸，看见石壁上歪歪斜斜刻着"淫女帮"三个字，刻痕里渗着黑红色的污垢。
"阿鸾..."苏兰韫颤抖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她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发间玉簪不知去向，额角有凝固的血迹。
明玥试着动了动手碗。麻绳深深勒进皮肉，但腰间香囊还在——隔着锦缎能摸到迷魂散坚硬的瓷瓶。
"看什么看！"独眼汉子一脚踹在明玥肩头。她闷哼一声倒下，趁机将香囊压在了身下。
疤脸妇人突然揪住她头发："听说你们要去给公主贺寿？"腥臭的呼吸喷在脸上，"正好，把你们卖到北疆窑子里，让蛮子也尝尝贵女的滋味！"
洞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至。
明玥的指尖在身后悄悄摸索着香囊的系带。
"我要如厕。"她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得恰到好处。
疤脸妇人啐了一口："官家小姐就是麻烦！"粗鲁地扯开她脚踝的麻绳，"小翠，盯着她。要是敢耍花样——"腰间的剔骨刀在火光下闪过寒芒。
名叫小翠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瘦得像个纸人，手里的柴刀却握得死紧。明玥踉跄着起身，暗中将香囊攥入掌心。
山洞拐角处，一摊积水映着跳动的火光。明玥佯装腿软跌倒，手肘"不小心"撞翻了岩壁上的火把。
"找死啊！"小翠慌忙去接，明玥趁机将迷魂散倒入积水。药粉遇水即溶，无色无味的雾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小翠突然晃了晃，柴刀"咣当"落地。明玥迅速接住她瘫软的身体，轻轻放倒在阴影处。她趁机用柴刀割开麻绳，从小翠身上摸出手帕捂住口鼻。
洞内的哄笑声突然变得断断续续。
"老大...我头好晕..."
"这酒...不对劲..."
明玥贴着岩壁潜回主洞，看见匪徒们像喝醉般东倒西歪。疤脸妇人正撑着石桌想站起来，却打翻了酒碗。
"阿令！"明玥抄起地上的柴刀，一刀劈开苏兰韫的铁链。
"小心！"
背后劲风袭来。明玥侧身闪避，柴刀与剔骨刀相撞，溅起一串火星。疤脸妇人双眼充血，刀疤狰狞地扭曲着："小贱人！"
明玥突然抓起地上的酒坛砸去。妇人挥刀劈碎陶罐的瞬间，迷魂散的粉末漫天飞扬。
"闭气！"明玥拽着苏兰韫冲向洞口。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洞外暴雨如注。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冲散了迷魂散的药效。明玥的视线开始模糊——软骨散的药力发作了。
"阿鸾...我跑不动了..."苏兰韫跪倒在泥泞中，鹅黄衫子早已看不出颜色。
明玥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暂时清醒。她背起苏兰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身后，火把的光亮如索命的鬼火，越来越近。
"放我下来..."苏兰韫气若游丝。
明玥死死攥着从匪窝顺来的剔骨刀，刀尖刺入掌心。
疼痛让她在暴雨中保持清醒，直到看见半山腰那盏微弱的灯火。木门被撞开的瞬间，明玥终于力竭倒地。
"哎哟，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老猎户慌忙放下药罐，粗糙的手掌在粗布衣裳上擦了擦。灶火映着他黝黑的脸庞，皱纹里嵌着慈祥的笑意。
苏兰韫虚弱地抓住明玥的衣袖，金铃禁步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微弱的"叮当"声。明玥强撑着支起身子，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求老丈...救救我们..."
"快进来暖暖身子。"老猎户弯腰去扶，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明玥腰间似有若无地摩挲，"这鬼天气，怎么会有姑娘家..."
屋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老猎户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窗前，掀开一角草帘——林间火把如游动的毒蛇，正朝木屋逼近。
"是山匪！"苏兰韫惊恐地往明玥身后缩。
老猎户转身时，脸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他慢条斯理地闩上门闩，从床底抽出一把砍柴刀："姑娘们别怕..."
刀尖在灶火下闪着油光。
"...到了我这儿，可比落在他们手里强多了。"
明玥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看见老猎户腰间露出一角红布——和匪窝里那些山匪系的一模一样。
"小娘子们细皮嫩肉的。"老猎户舔了舔嘴唇，一步步逼近，"老汉我在这守了三年，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标致的货色..."
苏兰韫的啜泣声被雷声淹没。明玥的手悄悄摸向袖口——那里藏着从匪窝带出来的剔骨刀。
老猎户突然扑来！明玥猛地抬臂，刀光划过——
"嗤！"
血花溅在斑驳的墙面上。老猎户捂着肩膀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瞪着明玥："贱人！"
屋外，山匪的脚步声已到门前。
"砰！"
木门被狠狠踹了一脚。老猎户狞笑着抹了把血："等兄弟们进来，看老子怎么..."
明玥的视线开始模糊。软骨散的药效彻底发作前，她最后看见的是苏兰韫抓起药罐，狠狠砸向油灯的决绝表情。
"轰！"
火油四溅，烈焰瞬间吞没了半间木屋。热浪中，老猎户的惨叫与门外山匪的咒骂混作一团。
明玥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苏兰韫滚向窗边。木窗被烧得"噼啪"作响时，她恍惚听见了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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