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驿道上,马蹄声如急雨。
杨宸翊勒紧缰绳,汗血宝马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碎水洼。身后,苏珩晏的月白大氅在夜风中翻飞,腰间玉佩的丝绦掠过道旁野草。
"殿下!"
黑影自树梢落下,单膝跪地时竟未溅起半点泥浆。灰衣人双手呈上素笺——无署名,无火漆,只在角落以针刺出獬豸暗纹。
杨宸翊抖开信笺。
暴雨洗过的月光下,绢帛上唯余三字,墨迹森然如刀刻:
"淫女帮。"
骨节泛白。
蟠龙玉佩撞在鞍鞯上,"咔"地裂开细纹。
"去青崖关"太子嗓音淬冰。
苏珩晏蹙眉,沉默不语
"那是你妹妹的玉簪吗?"
杨宸翊突然扬手。一点金光掠过夜色——苏珩晏凌空接住,掌心赫然是半截铃兰玉簪。玉簪上细微的"令"字,在月光下泛着血锈。
马蹄踏碎官道积水,惊起满林寒鸦。
破晓时分,山雾浸透衣袍。
五具尸首横陈道旁,喉间箭孔泛着诡异的蓝。杨宸翊以马鞭挑开靛青车帘,厢内小几翻倒,一盒摔碎的茉莉香膏混着血迹,在绒毯上洇开暗色花纹。
"软骨散。"苏珩晏俯身拾起半块瓷片,指尖沾了沾粉末,"混了曼陀罗汁。"
杨宸翊靴尖拨开落叶。一道新鲜的拖痕延伸向黑松林,沿途散落着细小的翡翠碎片——正是明玥腕间那对镯子的残渣。
"不到一刻钟。"苏珩晏捻起一片翡翠,日光下可见边缘沾着迷魂散的晶粒,"她们反抗过。"
两人同时望向半山腰。
一缕青烟正撕开晨雾。
烈焰吞噬了半座木屋,浓烟翻滚着涌向天际。
明玥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疼痛勉强抵抗着软骨散的麻痹。猎户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扭曲,他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逼近。
"小贱人……"他啐出一口血沫,浑浊的眼珠里映着跳动的火舌,"老子今日非——"
"砰!"
木门被猛地踹开,冷风卷着火星四散。
明玥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玄色身影破开浓烟。蟠龙纹箭袖扫过灼热的空气,杨宸翊一脚踹翻猎户,靴底重重碾在他咽喉。
"留活口。"
清冷的嗓音从门口传来。苏珩晏立在浓烟之外,月白袍角分毫不乱,仿佛与这血腥混乱的场面格格不入。他抬手示意随行侍卫:"灭火。"
几名玄甲卫立刻提水冲入,铁桶泼溅的水花在火光中蒸腾成雾。明玥想撑起身子,却见苏珩晏已缓步走近。他半蹲下来,递过一方素净的帕子。
"姑娘可还撑得住?"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客气。
明玥尚未回答,眼前便是一黑。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杨宸翊冷声下令:"剿了匪窝,一个不留。"
木屋的火势渐弱,青烟混着血腥味盘旋而上。杨宸翊一脚踩住猎户的右手,靴底碾过指骨发出"咔"的脆响。
"说清楚。"太子弯腰扯住对方头发,"百花楼的命案,谁指使的?"
猎户满嘴是血地狞笑:"靖...靖远侯府的银子...咳咳...够兄弟们吃三年..."
苏珩晏倚在焦黑的窗框边,闻言指尖一顿。他不动声色地瞥向屋内——明玥正被侍女扶着坐起,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烟灰。
"带回去。"杨宸翊直起身,玄色箭袖沾了血渍,"找个能说整句话的。"
侍卫拖走哀嚎的猎户时,苏珩晏注意到那人后颈有个奇怪的刺青——半朵糜烂的牡丹,与百花楼姑娘们用的花笺纹样一模一样。
暮色染红山峦时,车队已整顿完毕。
"殿下真要带着这个匪徒?"侍卫长压低声音,"万一..."
"万一他说的是真话?"杨宸翊冷笑,"靖远侯府与北洛夏氏是姻亲。"他余光扫过马车,"去查查百花楼命案那日,夏家谁在南阳。"
不远处,苏珩晏正在马车旁与明玥说话。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连衣角都不曾相碰。
"...多谢苏公子相救。"明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姑娘言重。"苏珩晏拱手,"既同去京城,不如..."
"咳咳!"
囚笼里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那个唯一活着的山匪扒着木栏,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明玥腕间的淤青:"小娘子...你以为逃得掉?百花楼里那些..."
"嗖!"
一支羽箭贯穿他的咽喉。杨宸翊放下长弓,面无表情道:"启程。"
车帘落下的瞬间,明玥看见苏珩晏弯腰拾起了什么——是那匪徒临终前抛出的半块玉佩,上面沾着暗红的胭脂。
宽敞的马车内苏兰韫蜷缩在一旁,呼吸均匀,显然还在沉睡。
车帘微动,透进一缕斜阳。
山风掠过树梢,带着淡淡的焦灼气息。
"两位姑娘既要去京城,"苏珩晏忽然开口,语气平静,"不如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杨宸翊看了他一眼,点头:"可。"
明玥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淤痕,轻声道:"那便叨扰了。"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余晖映在几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