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站在苏宅庭院的海棠树下，指尖轻轻拨弄着垂落的花枝。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无异于一场豪赌。
她缓步走向书房，抬手叩门。
"进来。"
苏珩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依旧温润如玉，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推门而入时，他正倚在窗边翻书，月白色的衣袍垂落，衬得他愈发清雅出尘。见她进来，他抬眸一笑："明二小姐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明玥在他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听闻苏公子棋艺精湛，不知可否请教一局？"
苏珩晏眉梢微挑，合上书册："明二小姐深夜前来，就为下棋？"
"棋如人生，一局可见真章。"明玥抬眸，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苏公子觉得呢？"
苏珩晏轻笑，取来棋盘："那便下一局。"
黑子先行。
明玥执黑，落子天元。
苏珩晏执白，随手一放，却是闲散之态。
几手过后，明玥忽然开口："苏公子可知铜雀台？"
白子在空中一顿，随即稳稳落下："陛下所建，圈养珍禽之所。"
"是吗？"明玥指尖的黑子轻轻敲击棋盘，"可我听闻，那里关着的，似乎不止是鸟雀。"
苏珩晏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明二小姐消息倒是灵通。"
"偶然听闻罢了。"明玥落子，"只是好奇，这样的地方，为何无人过问？"
"过问？"苏珩晏轻笑，"明二小姐想如何过问？"
明玥指尖一顿，抬眸直视他："若有人想救里面的人，苏公子觉得，该如何做？"
苏珩晏执子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忽然笑了："明二小姐这棋，下得倒是别致。"
他落下一子，轻描淡写道："救人容易，难的是，救出来之后。"
明玥眸光微闪："苏公子的意思是？"
"鸟雀关久了，就算放出笼子，也未必敢飞。"苏珩晏指尖轻敲棋盘，"更何况，这笼子的主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明玥沉默片刻，忽然推枰而起："今日这棋，是我输了。"
苏珩晏抬眸看她："明二小姐不再试试？"
"不必了。"明玥微微一笑，"棋路已明，再下无益。不过——"
她顿了顿，轻声道："苏公子曾说，若我想做什么，记得叫上你和阿令。这话，可还作数？"
苏珩晏眸光微动，忽然笑了："自然作数。"
"那便好。"明玥福身一礼，"改日再向苏公子请教。"
苏珩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明二小姐这是要与我做交易？"
明玥不置可否："苏公子觉得呢？"
苏珩晏站起身，月白色的衣袂随风轻扬："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若是有趣的交易，倒也可以考虑。"
……
东宫，夜。
杨宸翊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眸看向不请自来的某人："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铜雀台的事了？"
苏珩晏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受人之托罢了。"
"谁？"
"这不重要。"苏珩晏将棋子一抛又接住，"重要的是，明日陛下若办个家宴，二皇子总不好再把女眷关在铜雀台吧？"
杨宸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怀瑾，你变了。"
"哦？"
"以前的你，从不管这些闲事。"
苏珩晏把玩棋子的手一顿，忽而笑了："人总会变的。更何况——"
他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做的只是一笔交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义之人。"
杨宸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
长春宫内，苏道临指尖轻抚着青瓷茶盏，抬眸望向正在批阅奏折的靖清帝。
"陛下，长乐的生辰宴办得热闹，臣妾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再办个家宴？"她声音温和，带着几分怀念，"孩子们许久未聚，兄弟姊妹间都生疏了。"
杨绪槿笔尖微顿，朱砂在奏折上洇开一点红痕。他抬眸，目光深沉地看了皇后一眼，忽然笑了："皇后倒是念着孩子们。"
苏道临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过是想着，一家人总该多聚聚。"
杨绪槿搁下朱笔，沉吟片刻："也好。"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微扬："怀瑾最近回京了吧？"
苏道临心头一跳，茶盏险些脱手。她迅速起身，跪伏在地："陛下恕罪！是怀瑾年少轻狂，臣妾替他请罪！"她声音微颤，"那孩子身子骨弱，经不起重罚，陛下若要责罚，就罚臣妾吧！"
——抗旨不游城的事，终究躲不过。
殿内一时寂静。
杨绪槿看着伏地的皇后，忽然轻笑一声，起身将她扶起："皇后这是做什么？朕又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竟带着几分无奈："皇后多虑了。游城本是锦上添花之事，怀瑾不愿便罢。"
苏道临怔住，还未松口气，便听皇帝继续道："朕的意思是，家宴不妨邀他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正巧，朕和皇后都很久没见过他了。"
苏道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低眉顺目地行礼："臣妾遵旨。"
杨绪槿看着她，忽然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这家宴，就交给皇后办吧。"
——看似温情，却字字藏锋。
……
铜雀台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金丝笼中困倦的雀鸟。
明镜赤足踏在波斯地毯上，雪白的足踝系着银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她身着轻纱舞衣，腰肢柔软如柳，每一个回旋都带起香风阵阵，却掩不住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淤青。
二皇子杨廷煜斜倚在鎏金榻上，两侧侍女执着芭蕉扇轻轻摇动。他指尖捻着水晶葡萄，慵懒地观赏着这场独属于他的盛宴，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兴味。
"好！"
一声喝彩后，明镜垂首跪坐在他脚边。杨廷煜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葡萄抵在她唇边："阿棠的舞技愈发精湛了。"
"殿下过奖。"明镜顺从地咽下葡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杨廷煜的指尖缠绕着她一缕青丝，忽然轻笑："今日老五是不是来看阿棠了？"
明镜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五殿下近日在京城忙碌，哪有闲暇来看姐妹们。"
"呵..."杨廷煜的手指突然收紧，"老五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猛地掐住明镜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但阿棠知道吗？本王最讨厌两件事——"
"一是有人动我的东西。"
"二是..."他忽然暴起，一把掐住明镜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有人在我面前撒谎！"
铜雀台的舞姬们瑟瑟发抖地跪在角落。杨廷煜松开手，任由明镜瘫软在地剧烈咳嗽。他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目光扫过众人：
"今早有人私会二皇子妃。"他忽然露出温柔笑意，"谁要是说实话，本王就放她离开铜雀台。"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突然爬出来抱住他的腿："我说！今早有个贵女打扮的婢女来过！二皇子妃还和她说了很久的话！"
杨廷煜弯腰抚摸她枯草般的头发："很好。"对侍卫使了个眼色："送她出去。"
女子狂喜地磕头，却在被拖出门槛时突然惨叫——侍卫的刀锋已割开她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描金屏风上，像绽开的红梅。
"本王确实放她走了。"杨廷煜笑着踩过血泊，"不过是走黄泉路。"
……
铜雀台地牢，水声滴答。
明镜被铁链吊在半空，足尖堪堪触及水面。杨廷煜执鞭站在岸边，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
"最后问一次，"他蘸了蘸盐水，"今早来的贵女是谁？"
明镜咳出血沫，却露出一个凄艳的笑："殿下...阿棠心里只有您一人啊..."
鞭影破空！
"啊——！"
惨叫声中，侍卫匆忙来报："殿下！陛下口谕，明日举办皇家家宴，命各府女眷必须出席！"
杨廷煜甩掉鞭上血珠，眯起眼睛："家宴？"
他忽然掐住明镜的下巴，盯着她涣散的瞳孔："看来有人要救我的阿棠呢。"随手将人扔给侍女："给她上药梳妆，明日..."指尖划过她染血的锁骨，"要是敢多说一个字，南阳明氏，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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