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胡说八道

距离丁家老宅那两尊威严的石狮子越近，虞辞胸腔里的鼓噪就越是喧嚣，几乎要盖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七年了。上一次踏入这片森严的领地，还是七年前那个决绝的雨夜。时光仿佛在这里凝滞，又仿佛无声地刻下了更深的痕迹。

车缓缓停在高耸的乌木大门前。眼前是依山而建、气势磅礴的丁家祖宅。青砖灰瓦，飞檐斗拱，层层叠叠的院落沿着山势铺陈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门楣之上，悬挂着御赐的鎏金匾额，虽历经百年风雨，“积善传家”四个大字依旧苍劲有力，无声诉说着这个家族绵延的显赫与尊荣。高逾丈许的门槛，光可鉴人的抱鼓石，无不彰显着门第之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古木特有的沉静香气，混合着庭院深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兰草幽香，这是一种沉淀了时光、刻印着权柄的气息，厚重得让人心生敬畏，也让虞辞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僵硬。

她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却孤寂的回响。庭院深深，古木参天，虬枝盘曲的百年银杏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穿着素净布衣、正在仔细擦拭廊柱雕花的妇人闻声抬头。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手中的抹布“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辛勤小龙套『陈妈』“……小辞？”

陈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前的年轻女子，眉眼间依稀是当年那个倔强少女的模样，却又脱去了青涩，沉淀出一种疏离的冷艳。

虞辞“陈妈。”

虞辞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辛勤小龙套『陈妈』“真的是你啊，小辞！”

陈妈眼眶瞬间红了，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她踉跄着上前两步，想要触碰又不敢，只是激动地上下打量，

辛勤小龙套『陈妈』“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她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辛勤小龙套『陈妈』“七年了，整整七年没回来了……”

她猛地想起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辛勤小龙套『陈妈』“我得赶紧告诉家主和少爷！他们一定……一定高兴坏了！”

话音未落，陈妈已转身，迈着不再利索却异常急促的步子，朝着主厅跑去，边跑边用尽力气呼喊：

辛勤小龙套『陈妈』“家主！少爷！小辞回来了！小辞回来了——！”

厅堂之内，气氛凝重又焦灼。主位上的丁老爷子拄着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温润羊脂玉的蟠龙拐杖，手指焦躁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扶手，目光频频望向门外。

丁老爷子“小辞怎么还没来？”

他声音洪亮，却难掩那份急不可耐。

下首端坐的丁程鑫，姿态从容优雅，闻言温声道：

丁程鑫“爷爷，您别着急。阿辞既然答应了回来，就一定会到。”

他顿了顿，看着老爷子强装镇定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丁程鑫“您明明想阿辞想得紧，每次通电话，干嘛总对她那么凶巴巴的？”

丁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拐杖在地上杵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丁老爷子“她一走就是七年！翅膀硬了！我才不想她！”

话虽如此，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紧盯着门口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丁程鑫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心里暗道：

还说阿辞脾气倔，她那股子倔劲儿，可不就是跟您这位老倔头一脉相承么？

就在这时，陈妈那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呼喊清晰地传了进来：

辛勤小龙套『陈妈』“家主！少爷！小辞回来了！就在外面了！”

丁老爷子“回来了！”

丁老爷子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活力，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拄拐的老人，

丁老爷子“快！快扶我过去！”

他急切地伸出手，丁程鑫连忙上前稳稳扶住祖父的手臂。

爷孙俩刚走到雕花繁复的厅堂门口，便看见一道清丽的身影正沿着长长的、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走廊，慢悠悠地走来。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丁程鑫“阿辞。”

丁程鑫温声唤道，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虞辞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越过门槛，首先落在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七年时光，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在他脸上凿下了更深的沟壑，曾经挺直的脊背也微有佝偻，拄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比她记忆中那个威严甚至有些冷酷的家主，苍老了太多太多。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下。

丁老爷子“怎么，”

丁老爷子看着虞辞停在门口，那疏离的姿态让他心口一刺，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习惯性的严厉，

丁老爷子“连爷爷都不认识了？”

虞辞抬眸，眼神平静无波，开门见山：

虞辞“简亓哥哥的东西呢？”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丁老爷子强装的平静和丁程鑫脸上的温和。丁老爷子脸色一沉，拐杖重重顿地：

丁老爷子“你回来，就只是为了他吗？！”

虞辞“不然呢。”

虞辞的回答简洁、冰冷，不带一丝犹豫。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丁程鑫连忙打圆场，声音带着恳切的温度：

丁程鑫“阿辞，爷爷他……一直盼着你回来。知道你要来，一早就让后厨准备着了，都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就一顿饭，好吗？”

他看向虞辞的目光充满了祈求。

虞辞“吃过了。”

虞辞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丁老爷子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更显灰败。丁程鑫看在眼里，心疼地扶紧了祖父，忍不住对虞辞低声道：

丁程鑫“阿辞……爷爷为了等你一起吃这顿饭，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动过筷子。爷爷的身子骨经不起。”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虞辞心上。

虞辞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丁老爷子“胡说八道！”

丁老爷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大声反驳，中气不足却异常固执，

丁老爷子“我是……我是自己没胃口！才不是因为她！”

他别过脸，不肯再看虞辞，但那微微发红的眼角却暴露了情绪。

丁程鑫“爷爷……”

丁程鑫无奈地唤了一声，随即又转向虞辞，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丁程鑫“阿辞放心，简亓的房间，里面的陈设，七年来一点都没动过，保持着原样。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亲自带你去他房间。”

虞辞“……”

两小时前，她才刚刚被某个姓马的用“吃饭才能拿手机”的理由“威胁”着塞了一顿。现在，又得被架着“吃饭才能进简亓哥哥房间”？虞辞心底划过一丝荒谬又无奈的叹息╮(╯▽╰)╭。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丁程鑫立刻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起温和的笑意，小心地扶着老爷子在主位坐下，又殷勤地引虞辞在老爷子右手边落座。一坐下，丁程鑫便拿起公筷，动作麻利地夹起一筷子色泽油亮的小炒肉，轻轻放进虞辞面前精致的骨瓷小碟里。

丁程鑫“来，阿辞，尝尝这个。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道小炒肉了，看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虞辞沉默地拿起筷子，夹起那片肉送入口中。熟悉的酱香混合着微辣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肉质鲜嫩，火候精准。是记忆深处的味道，一丝未变。

丁程鑫“好吃吗？”

虞辞“……嗯。”

丁老爷子“光吃肉怎么行！”

主位上的丁老爷子忽然出声，语气依旧硬邦邦的，目光却紧紧盯着虞辞略显单薄的身形，

丁老爷子“吃青菜！荤素要搭配！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他像是在训斥，又更像是一种别扭的关心。

丁程鑫反应极快，立刻从碧绿欲滴的清炒时蔬中夹起最嫩的一簇，同样放入虞辞碟中，笑着打圆场：

丁程鑫“是是是，爷爷说的是。阿辞，多吃点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