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新的我

接下来的三四天，张凌的身体快速适应。最初的沉重虚弱感迅速消退。第三天，他能自己撑床坐起。第四天，当张启灵放下粥碗时，他已经能自己伸手端碗。动作迟缓，手指不灵活，几次差点洒出，但已是巨大进步。

张启灵沉默看着，不阻止也不帮忙。只在碗倾斜欲翻时，用两根奇长手指在碗沿下方迅捷一托，稳住局面。动作精准，无多余触碰。

第五天清晨，张凌拒绝粥碗，尝试下床。

脚掌触地，身体晃了晃，稳住。他扶床沿，试探迈出第一步，第二步。肌肉牵动感清晰陌生，带着新生的强大力量感，与过去中年身体截然不同。他像蹒跚学步的婴孩，扶墙在狭小屋内缓慢挪动。

张启灵靠门框，抱臂，目光平静追随他的动作。无鼓励无评价，如同观察物品测试。

行走中，身体控制感增强。肌肉记忆飞快苏醒融合。从踉跄到平稳，速度渐升。当他终于能不扶墙，在屋中央稳稳站立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是掌控？还是对这强大陌生躯壳的恐惧？

目光扫过屋子，停在墙角——那里靠着一面边缘破损、积满灰尘的旧镜子。

他轻步走过去，停在镜前，犹豫片刻，用袖子拂去镜面厚灰。

灰尘簌落。镜面渐清。

张凌屏息。

镜中映出的身影，不再是那个憔悴绝望的中年男人张凌。

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黑发。浓密柔顺，如绸缎般光泽，齐肩长，几缕发丝垂落光洁饱满额前。纯粹墨黑，与前世的灰白发判若云泥。

脸庞轮廓清晰流畅，下颌线干净利落。皮肤冷调白皙，细腻无瑕。鼻梁高挺，唇薄线条分明，唇色淡樱。

然后，是眼睛。

张凌意识核心猛地一缩。

镜中那双眼睛静静回望。

不再是墓穴中凝固鲜血般的猩红！也不是前世疲惫浑浊的眼眸。

而是纯粹的、深邃的黑色。如子夜寒星。

漂亮凤眼，眼尾微挑，勾勒出冷冽疏离的弧度。浓密睫毛投下淡影。黑眸如深不见底寒潭，幽深平静，无一丝波澜。倒映着破屋、灰尘光影，也倒映着镜前张凌那张同样写满陌生惊愕的脸。

这…是我？

张凌抬手，指尖轻触镜中那张俊美冰冷、不似凡人的脸。镜中人亦抬手，指尖隔着冰凉玻璃与他相对。

巨大的荒谬感与非人感如冰水将他淹没。他不再是张凌。他成了一个顶着完美皮囊的怪物。一个从战国血棺爬出、能召唤镰刀、如今莫名变成黑发黑眼的…东西。

镜中那双纯黑眼眸深处，一丝源自灵魂的茫然恐惧，如涟漪缓缓扩散。

死寂中，一个冷冽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要洗澡？”

张凌受惊般猛地抽离视线，倏然回头。

张启灵不知何时已无声站在浴室门口——那只是屋角用薄旧报纸糊的木板隔出的小空间，里面放着一个边缘锈迹斑斑的旧式白铁皮浴桶。他抱臂斜倚门框，黑眸平静看着张凌，仿佛只是日常询问。

“不会？”他又问，声音无起伏，像确认事实。

张凌目光在张启灵脸上停留一瞬，又扫过镜中黑发黑眼、俊美冰冷的陌生自己。喉咙发堵，声音干涩低沉：

“会。”

张启灵点头，未再多言。直身，利落转身，顺手将那扇吱呀作响的薄木板门带上。

“咔哒。”轻响隔绝内外。

狭小浴室里，只剩张凌一人，和那面依旧映照着他非人容颜的破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