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白炽灯刺得阮软眼睛生疼。
她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对面的警官已经问了半个小时同样的问题,声音开始透出不耐烦。
"阮小姐,最后一次确认,你母亲确实说过中午十二点要在咖啡厅见你?"
"是的。"阮软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第十遍回答了。"
警官——名牌上写着"陈志明"——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根据监控,你母亲十一点四十五分离开咖啡厅后,在西门公交站上了一辆黑色本田。车牌被遮挡,暂时无法追踪。"
阮软的胃部一阵绞痛。黑色本田...这不可能是巧合。厉沉舟的奔驰,张铭提到的危险,还有那个俱乐部...所有碎片开始在脑海中旋转,却拼凑不出完整图案。
"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离开的?"陈警官锐利的目光盯着阮软,"你们吵架了,对吧?"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心脏。阮软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我们是吵架了...但她不会不告而别。"她抬起头,眼泪终于决堤,"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她!她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
陈警官的表情稍微软化:"我们会尽力。现在,请你配合回答关于厉沉舟的问题。"
阮软的身体瞬间绷紧:"谁?"
"别装了。"陈警官翻开另一本文件夹,"厉沉舟,'暗夜'酒吧老板,有组织犯罪调查对象。监控显示你多次出入该场所,昨晚还被他带回私人住所。"他推过几张照片,"你们什么关系?"
照片上,厉沉舟搂着她的腰走进公寓大楼,姿态亲密。阮软的耳根发热:"只是雇主和员工..."
"什么样的员工需要老板亲自接送?"陈警官冷笑,"阮小姐,你母亲失踪很可能与厉沉舟有关。如果你知情不报..."
"我不知道!"阮软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我今天才听说这个名字!"
谎言。如此拙劣的谎言。陈警官的眼神告诉她,他一个字都不信。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员探头进来:"陈队,张副厅长来了。"
陈警官立刻起身整理警服:"带阮小姐去休息室,等会儿继续。"
阮软被带到一间狭小的休息室,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下午五点二十,距离母亲失踪已经过去五个小时。每一秒都像刀子般凌迟着她的神经。
她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厉沉舟的号码。响了六声,无人接听。她又试了阿杰的,同样石沉大海。
"混蛋..."阮软把手机摔在桌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桌面。如果母亲真的因为厉沉舟而出事,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不是陈警官,而是张铭。他穿着警服,肩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表情严肃得陌生。
"阮软。"他在对面坐下,"我们需要谈谈。"
阮软瞪大眼睛:"你...你是警察?"
"省厅禁毒处实习警员。"张铭的声音低沉,"我一直想告诉你,但..."
"你利用我。"阮软的声音发抖,"接近我,就为了调查厉沉舟?"
张铭没有否认:"厉沉舟是省内最大毒枭之一。我们怀疑他利用'暗夜'洗钱,最近还涉及一种新型毒品流通。"他倾身向前,"阮软,你母亲失踪很可能与他有关。如果你知道任何线索..."
"我什么都不知道!"阮软猛地站起来,"我只想要我妈妈回来!"
张铭按住她的手:"冷静点。我们会找到伯母,但需要你的配合。"他犹豫了一下,"你和厉沉舟...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私密的问题让阮软脸颊发烫:"我们没有...不是那种关系..."
"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没关系。"张铭的眼神变得复杂,"阮软,那个人很危险。他接近你可能只是为了..."
门被猛地推开,陈警官脸色铁青地冲进来:"张铭!出来!"
张铭立刻起身,但已经晚了。休息室门口出现一道高大身影——厉沉舟一身黑色西装,左臂的蛇形纹身被袖口遮住一半,暗金色的眼睛扫视室内,最终锁定在张铭握着阮软的手上。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他的声音像冰刀划过玻璃。
陈警官立刻挡在张铭前面:"厉先生,这里是警局,不是你的地盘。"
厉沉舟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阮软:"小兔子,玩够了就该回家了。"
阮软僵在原地。厉沉舟的气场太强,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掌控。她应该愤怒,应该质问他母亲的下落,但当他伸手轻抚她脸上的泪痕时,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
"别碰她!"张铭突然冲上来,被陈警官一把拉住。
厉沉舟这才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张警官,伪装大学生的游戏好玩吗?"他的目光转向陈警官,"告诉张副厅长,他儿子演技不错,就是太沉不住气。"
陈警官的脸色变得煞白。厉沉舟已经揽住阮软的腰,带着她向门口走去:"人我带走了。有关于阮女士的线索,随时联系我。"
"站住!"张铭挣脱陈警官的手,"阮软,别跟他走!你母亲的事他一定知道内情!"
阮软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厉沉舟:"是吗?"
厉沉舟的眼神深不可测:"出去说。"
警局外,黑色奔驰安静地停在禁停区,阿杰站在车旁。厉沉舟打开后门,示意阮软上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车门一关,阮软立刻质问:"我妈妈在哪?"
厉沉舟没有立即回答。他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阮软。画面中,阮母站在公交站前,似乎在等车。一辆黑色本田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阮母犹豫片刻后上了车。
"这不是我的人。"厉沉舟的声音低沉,"但我知道是谁。"
阮软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谁?"
"陈老板。"厉沉舟的眼神变冷,"上周赌局那个。他最近在拓展'新业务',需要我的渠道。绑架你母亲,大概是想逼我合作。"
阮软的血液瞬间冻结:"那个...那个想灌我酒的胖子?"她突然抓住厉沉舟的手臂,"求你,救救她!他会不会...伤害她?"
厉沉舟的手覆上她的,轻轻捏了捏:"暂时不会。他要的是我,不是你母亲。"他拿出另一部手机拨号,"阿杰,准备B计划。"
挂断电话,厉沉舟转向阮软:"我带你去找她。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阮软警惕地问。
"完全信任我。"厉沉舟的眼神异常认真,"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按我说的做。"
阮软咬了咬嘴唇:"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妈妈根本不会..."
"因为我?"厉沉舟突然冷笑,"如果不是你擅自去那个俱乐部,如果不是你母亲突然要带你离开,陈老板根本不会注意到你们。"他的手指捏住阮软的下巴,"但你说得对,这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会解决。"
车子驶向城郊,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破败厂房。阮软的心跳随着里程表数字的增加而加速。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害怕吗?受伤了吗?那个陈老板会对她做什么?
"手机给我。"厉沉舟突然说。
阮软交出手机,看着他卸下电池,取出SIM卡,然后从车窗扔了出去。
"为什么..."
"警方很可能在监听。"厉沉舟递给她一部新手机,"用这个。只存了我的号码。"
阮软握紧那部陌生手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个无法回头的选择——完全信任厉沉舟,意味着与法律、与正常生活彻底割裂。但为了母亲,她别无选择。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废弃化工厂前。夕阳西下,锈迹斑斑的管道和储罐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某种巨兽的骸骨。阿杰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有两个陌生男子,都穿着黑色战术服,腰间别着手枪。
阮软的腿开始发抖。厉沉舟从座位下拿出一个黑色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银色手枪。他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然后别在后腰。
"待会跟紧我。"他递给阮软一个小耳机,"戴上这个,听我指令行动。"
阮软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个小装置:"你会...杀人吗?"
厉沉舟的动作顿了一下:"必要时,会。"他转向阮软,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但不会让你看到。"
下车后,厉沉舟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阮软肩上:"夜里凉。"他的手指在她领口停顿了一下,碰到了那枚玉佛,"戴着它,会平安。"
阿杰带着他们绕到工厂侧面,一个小门虚掩着。厉沉舟示意其他人分散行动,自己则牵着阮软的手,悄无声息地潜入。
工厂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昏暗的灯光下堆满了废弃机械。远处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厉沉舟拉着阮软躲在一台大型设备后面,示意她安静。
"厉沉舟到底来不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阮软立刻认出是陈老板,"那女人嘴真硬,死活不说她女儿在哪。"
"老板,要不要用点手段?"另一个声音谄媚地问。
阮软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抓紧厉沉舟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厉沉舟捏了捏她的手指,无声地安抚。
"再等半小时。"陈老板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来就剁她一根手指送过去。我倒要看看,厉沉舟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冷血。"
脚步声就在几米外。厉沉舟突然松开阮软的手,闪电般冲出去。一连串闷响后,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阮软从藏身处探头,看到陈老板的两个手下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厉沉舟正掐着陈老板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人在哪?"厉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北极冰层。
陈老板肥厚的脸涨得通红:"厉、厉总...误会..."
厉沉舟的手收紧:"最后问一次,人在哪?"
"地下室...东侧楼梯下去..."陈老板开始翻白眼。
厉沉舟松开手,陈老板像一袋土豆般瘫软在地。他对着耳机低声说:"阿杰,处理一下。"然后转向阮软,"走,找你母亲。"
东侧楼梯锈迹斑斑,每一阶都发出危险的呻吟。阮软紧跟着厉沉舟,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工厂都能听见。地下室的门上挂着一把新锁,厉沉舟掏出一根铁丝,几下就撬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阮母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看到阮软,她的眼睛瞬间睁大,发出呜呜的声音。
"妈!"阮软冲过去,颤抖着手撕开胶带。
"软软!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危险!"母亲的声音嘶哑却急切。
厉沉舟已经割断了绳索:"阮女士,能走吗?"
阮母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妈,他是...朋友。"阮软扶起母亲,"我们得赶快离开。"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厉沉舟立刻拦住她们:"有埋伏。"他按下耳机,"阿杰?"
耳机里只有刺耳的电流声。厉沉舟咒骂一声,从后腰掏出手枪:"跟我来,别出声。"
他们转向另一条通道,厉沉舟打头阵,阮软扶着母亲紧随其后。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厉沉舟轻轻推开,外面是工厂的后院。
"穿过那片空地就是树林。"他低声说,"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突然照过来:"站住!警察!"
阮软眯起眼睛,看到十几名武装警察呈扇形包围过来,为首的正是张铭和陈警官。张铭举着枪,脸色异常严肃:"厉沉舟,放下武器!你被包围了!"
厉沉舟冷笑一声,反而将阮软母女护在身后:"张警官,好快的反应速度。"
"软软,过来!"张铭喊道,"他很危险!"
阮软站在原地没动,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她不确定该相信谁——警方能保护她们吗?还是说...
"阮软!"母亲突然拽了拽她的手,"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警察要抓他?"
没等阮软回答,陈老板的声音突然从工厂里传来:"厉沉舟!你跑不掉了!"
紧接着是一阵枪声。厉沉舟反应极快,一把将阮软和母亲扑倒在地。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打在铁门上火花四溅。
"所有人放下武器!"陈警官大喊,"重复,放下武器!"
混乱中,厉沉舟在阮软耳边快速说道:"带你母亲往树林跑,别回头。我会拖住他们。"
阮软抓住他的手臂:"那你呢?"
厉沉舟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担心我?"他突然凑近,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树林东边有辆摩托车,钥匙在左把手下。去这个地址等我。"他塞给她一张纸条,"如果三天内我没来...就忘了我。"
"厉沉舟!最后一次警告!"张铭的声音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了。厉沉舟猛地推了阮软一把:"走!"
阮软拉起母亲,冲向树林。身后枪声大作,但她不敢回头。母亲气喘吁吁地问:"软软,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阮软的声音哽咽,"妈,快跑!"
夜色中,母女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而在她们身后,工厂的方向,枪声和警笛声交织在一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