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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远走的飞鸟

荆棘月光

S市的雨下得缠绵悱恻。

阮软站在公寓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水色。三天已经过去了,五天,一周...厉沉舟没有来。

母亲端着热牛奶走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别看了,喝点热的。"

阮软没有动。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玉佛——母亲的那枚。厉沉舟给的已经被她收进了抽屉深处,连同那部只有一个号码的手机。

"学校联系好了,下周可以去报到。"母亲的声音小心翼翼,"虽然要从大二重新读起,但..."

"嗯。"阮软打断她,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间租来的小公寓位于S市大学城附近,两室一厅,家具简单但干净。母亲用外公留下的钱付了一年租金,剩下的足够她们俭省生活两年。一个全新的开始,安全、平静、可预测...就像母亲一直希望的那样。

可为什么她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软软..."母亲的手搭上她的肩,"妈妈知道你难受。但时间会治愈一切,相信我。"

阮软转过身,强迫自己微笑:"我知道。我去预习一下新学校的课程。"

走进自己的小卧室,阮软关上门,终于允许肩膀垮下来。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新买的教材和笔记本,旁边是母亲今早刚办好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她笑容僵硬,眼睛红肿。

她拿起那部新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母亲和学校的号码。厉沉舟给的旧手机被她藏在枕头套里,已经一周没有开机了。不敢开,怕看到未接来电;更怕看不到任何消息。

窗外,雨声渐密。阮软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厉沉舟的玉佛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纸条已经因为反复触摸而发皱,上面凌厉的字迹却依然清晰:「等我三天。若不来,忘了我。」

三天早就过去了。她应该忘记他,像忘记一场高烧时的噩梦。但为什么每个夜晚,她仍会在黑暗中惊醒,耳边回响着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两个字:"活着。"

活着,然后呢?被捕了?放弃了?还是...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等待?

阮软把纸条贴近胸口,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伤,每次呼吸都会隐隐作痛。她想起厉沉舟最后看她的眼神,在工厂的混乱中,那么专注又那么决绝,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髓。

"骗子..."她轻声说,泪水无声滑落。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阮软僵住了。不可能...那部手机早就没电了。她颤抖着掀开枕头——是她的新手机,母亲发来的消息:「软软,妈妈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阮软擦掉眼泪,把纸条和玉佛重新藏好。她打开教材,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金融学,统计学,计量经济学...这些曾让她着迷的数字和公式,现在看起来索然无味。

书页间突然滑出一张照片——她和母亲的合影,去年生日在A大校门口拍的。母亲搂着她的肩,笑容灿烂,而她手里捧着奖学金证书,眼中满是骄傲。那时候的生活多么简单,只有学习和打工,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下个月的房租。

而现在...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一个危险男人的影子,他的纹身,他的雪茄味,他抚摸她头发时冰凉的指尖。

阮软猛地合上书。也许母亲是对的,她需要彻底忘记厉沉舟,回归正常生活。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是真心爱她、永远不会伤害她的人。那些男人——父亲、初中老师、体育教练、张铭...甚至厉沉舟,都只是想要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门铃突然响起。

阮软擦了擦眼睛,走向门口。母亲应该带钥匙了,可能是买了太多东西拿不过来。

"妈,你忘了带..."她打开门,话语戛然而止。

门外不是母亲,而是一个陌生女人——三十岁左右,穿着快递员制服,帽子压得很低。

"阮软小姐?"女人问,声音低沉。

阮软本能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女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她的左眉有一道疤,眼神锐利得像刀子:"K让我来。"

K。这个字母像电流般击中阮软的心脏。她下意识抓住门框,防止自己跌倒:"他...他还活着?"

女人警惕地看了看走廊两侧:"能进去说吗?"

阮软犹豫了一秒,侧身让她进来。女人快速闪进门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他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很薄,摸起来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阮软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撕不开封口。

"他怎么样?"她一边拆信封一边问,"受伤了吗?被捕了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走向窗前,拉上窗帘:"他让我转告你,别回A市,警方还在通缉你作为共犯。"

"通缉我?"阮软震惊地抬头,"我什么都没做!"

"监控显示你协助厉沉舟逃跑,还涉嫌包庇毒品交易。"女人冷笑一声,"张铭那小子够狠的。"

张铭...阮软想起他穿着警服的样子,眼神那么陌生。他早就知道一切,却假装关心她,就为了收集证据...

信封里确实只有一张纸,上面是一幅素描——她的侧脸,线条简洁却传神,右下角签着一个凌厉的"K"。没有留言,没有日期,只有这幅画。

阮软的眼泪落在纸上,晕开了铅笔线条:"就...只有这个?"

女人点点头:"他本来什么都不让带,说会连累你。这是我偷偷拿的。"她顿了顿,"他伤得很重,左肺中弹,差点没挺过来。"

阮软的心一紧:"现在呢?"

"活着。"女人重复了厉沉舟电话里的话,"但短期内没法行动。警方和敌对帮派都在找他,他不能联系你,太危险。"

阮软把素描贴在胸口,那里疼得厉害:"告诉他...告诉他我..."

"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女人打断她,"这是最后一次接触。他命令我亲眼确认你安全,然后永远消失。"她的眼神软化了一瞬,"你很特别,小姑娘。我从没见过K为谁冒这么大险。"

阮软想说很多——想问他现在在哪,伤有多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来。"

女人重新戴上帽子:"五分钟后有个快递车会到楼下,我会混出去。建议你擦干眼泪,别让你母亲发现异常。"

阮软这才想起母亲随时可能回来。她迅速擦干眼泪,把素描藏进睡衣口袋:"等等...他手臂上的纹身,那条黑曼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女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那不是装饰品。"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是他妹妹设计的。她死后,他纹在身上,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复仇。"

门关上了,女人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阮软站在原地,手中的素描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复仇?对谁复仇?那个害死他妹妹的毒贩?还是...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她。阮软迅速把素描塞到沙发垫下,擦了擦眼睛。

"软软?"母亲提着购物袋进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阮软接过袋子,强迫自己微笑,"需要帮忙做饭吗?"

厨房里,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超市的见闻,新邻居的友善,学校的美丽...阮软机械地切着葱,耳边却回响着女人的话:"他伤得很重...左肺中弹...差点没挺过来..."

菜刀一滑,割破了指尖。

"哎呀!"母亲立刻抓过她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鲜红的血珠冒出来,像极了那晚工厂里厉沉舟衬衫上洇开的血迹。阮软突然想起他塞给她纸条时,袖口有一抹暗红,当时她以为是陈老板手下的血,现在想来...

"软软?软软!"母亲摇晃她的肩,"发什么呆?伤口要消毒!"

阮软任由母亲拉着她的手冲洗、包扎,灵魂却像飘在半空,看着下面的一切。那个危险的男人正在某处流血,而她在这里切葱做饭,假装一切正常。

晚餐时,母亲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转学手续、新生活、可能的工作机会...阮软点头应和,味同嚼蜡。她的指尖隔着睡衣布料触碰那张素描,想象厉沉舟画它时的样子。他是在病床上画的吗?一边咳血一边勾勒她的轮廓?

"软软,"母亲突然放下筷子,"妈妈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阮软回过神:"嗯?"

"我联系了李阿姨...记得吗?以前住我们对门的。她儿子现在在S大读研,学计算机的,很优秀..."母亲的眼神闪烁着,"他想请你周末喝咖啡..."

阮软的手指攥紧了筷子:"妈,现在谈这个太早了。"

"只是交个朋友!"母亲急忙解释,"你总得认识些新的人,开始新的..."

"我说了不想!"阮软猛地站起来,碗里的鱼汤洒了一桌,"为什么你总想安排我的人生?在A市是,在这里也是!我不是你的洋娃娃!"

母亲愣住了,眼眶瞬间变红:"软软...妈妈只是..."

"我知道!"阮软的声音哽咽,"你想保护我,让我远离危险,远离男人...但你不能永远把我关在玻璃罩里!"

"那个厉沉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母亲也站了起来,声音发抖,"他差点害死我们!他是罪犯,毒贩,暴力分子!而你...你还在想着他!"

阮软没有否认。她摸出那张素描,摊在桌上:"他派人送来的。他伤得很重,差点死了...却还想着确认我是否安全。"

母亲看着那幅画,脸色变得苍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那种人的世界没有真爱,只有控制和占有!他看上你,不过是因为你单纯好控制..."

"就像我爸控制你一样?"阮软脱口而出。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空气。母亲踉跄后退,仿佛被物理击中。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两人的喘息。

"对不起..."阮软立刻后悔了,"妈,我不是..."

"不,你说得对。"母亲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我失败的感情让我过度保护你,这是我的错。"她慢慢坐下,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但软软,答应我一件事。"

阮软握住母亲的手:"什么?"

"别联系他。"母亲的眼睛湿润却坚定,"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不会再把你拉回那个危险的世界。如果他不顾一切来找你...那他就不是值得你爱的人。"

阮软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和花白的鬓角,想起这二十年来她独自承受的一切——家暴、贫穷、疾病...都是为了保护她。而现在,她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正在伤害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我答应你。"她轻声说,把素描慢慢推给母亲,"你保管吧。"

母亲惊讶地抬头:"你确定?"

阮软点点头,胸口疼得像被撕成两半:"我想重新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像以前一样。"

母亲紧紧抱住她,泪水打湿她的肩膀:"我的好女儿...妈妈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那张被遗弃在桌上的素描上。画中的女孩侧脸安静美好,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阮软闭上眼睛,任由母亲抱着她,泪水无声滑落。在那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厉沉舟给的玉佛静静躺在抽屉深处,像一颗永远无法发芽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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