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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玻璃牢笼

荆棘月光

周六傍晚,阮软站在衣柜前,手指拨过一排衣架,最终选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保守的圆领,及膝的长度,袖口还有小小的荷叶边。母亲最喜欢的款式。

"软软,好了吗?"母亲在客厅唤她,"我给你热了杯牛奶。"

阮软戴上一条细银链子,确保玉佛藏在衣领下,然后走出卧室。母亲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谢谢妈。"阮软接过牛奶,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说不出的安心感。

母亲伸手整理她的衣领:"确定要去这个联谊?"

"嗯,答应周雨晴了。"阮软放下杯子,"就是吃吃饭,没什么的。"

"如果不舒服随时回来。"母亲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勉强自己。"

阮软点点头。母亲没有明说,但她们都心知肚明——自从A市那些事后,她对男性的排斥更严重了。即使是课堂上男同学的偶然触碰,也会让她瞬间僵硬。

"我送你到校门口?"母亲拿起钥匙。

"不用啦,我都二十岁了。"阮软笑着摇头,"你今晚不是要整理账目吗?别耽误工作。"

母亲最终妥协,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电梯门关上前,阮软还能看到母亲倚在门框上的身影,像一座永不倒塌的灯塔。

十月的晚风已经带着凉意。阮软抱紧双臂,走在华灯初上的校园小路上。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欢声笑语,情侣们依偎在一起取暖,而她独自一人,像座移动的孤岛。

校门口,周雨晴远远地朝她挥手:"阮软!这里!"

她身边站着五六个人,其中三个男生。阮软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过去。

"你可算来了!"周雨晴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介绍一下,这是理工学部的几位学长——李明浩、张子轩、陈子昂,还有我们文学社的刘雯和赵梦。"

阮软礼貌地点头微笑。那个叫李明浩的男生格外显眼——身高至少一米八五,五官深邃,确实如周雨晴所说"校草级别"。他看阮软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兴趣。

"久仰大名。"李明浩伸出手,"A大转来的学霸美女。"

阮软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就立刻收回:"过奖了。"

"害羞啊?"李明浩爽朗地笑了,"放心,我们理工男不吃人。"

餐厅离学校不远,是家装修精致的韩式烤肉店。长长的桌子,阮软刻意选了最靠边的位置,左边是周雨晴,右边空着——直到李明浩自然地坐了下来。

"不介意吧?"他笑着问,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阮软摇摇头,手指悄悄攥紧了餐巾。烤肉的烟雾升腾而起,在灯光下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让她能稍微隐藏自己的不安。

"阮软,听说你喜欢《飘》?"对面的刘雯问,"我也超爱!你觉得斯嘉丽最后会挽回瑞特吗?"

这个话题让阮软稍微放松:"不会。有些人一旦走了就不会回头。"

"哇,好悲观!"赵梦插嘴,"我觉得真爱总能战胜一切。"

李明浩突然凑近,近到阮软能闻到他呼吸中的薄荷糖味:"阮同学看起来像有故事的人啊。前任很糟糕?"

这个突如其来的私人问题让阮软喉咙发紧。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避开他的目光:"没谈过恋爱。"

"真的假的?"李明浩挑眉,"你这么漂亮,A大男生都瞎了?"

烤盘上的肉片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出细小的火花。阮软盯着那些跳跃的火星,想起"暗夜"酒吧里那些闪烁的灯光,和灯光下厉沉舟忽明忽暗的侧脸。

"软软不太喜欢谈论A市的事。"周雨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适,及时解围,"对了,李明浩,你不是刚从美国交换回来吗?讲讲趣事呗!"

话题成功转移。阮软感激地看了周雨晴一眼,后者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烤肉吃到一半,服务员端来几瓶烧酒。阮软刚想拒绝,李明浩已经给她倒了一杯:"尝尝?韩国烧酒配烤肉,绝配!"

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动,像极了那晚厉沉舟给她喝的威士忌。阮软推开杯子:"我不喝酒。"

"就一杯!"李明浩不依不饶,"联谊不喝酒多没意思?"

他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阮软的肩膀,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她几乎跳起来。她猛地往后一仰,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整个桌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抱歉..."阮软站起来,脸颊发烫,"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瞪得太大,像只受惊的鹿。阮软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脸颊。不过是次普通联谊,不过是男生无意间的触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镜中的自己突然变成十二岁那年的模样——初中女厕所的镜子前,她也是这样拼命擦洗脸颊,因为班主任的吻留下的湿腻触感怎么也洗不掉。

"没事的..."她轻声对自己说,"只是联谊,很安全,妈妈在家等你..."

深呼吸几次后,阮软整理好表情回到座位。大家已经恢复了谈笑,只有李明浩时不时瞥她一眼,眼神复杂。

"我们玩个游戏吧!"酒过三巡,赵梦提议,"真心话大冒险!"

阮软刚想拒绝,周雨晴已经站起来:"太晚了,我和阮软明天还有早课,先走一步!"

走出餐厅,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阮软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搞砸了你的联谊。"

周雨晴挽住她的手臂:"胡说什么呀!是李明浩太没分寸了,看出你不舒服还硬劝酒。"她顿了顿,"软软...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害?"

这个直接的问题像刀子般刺入阮软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怎么说?说她父亲的家暴?班主任的骚扰?还是那个危险又迷人的毒枭给她留下的永久烙印?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周雨晴温柔地捏捏她的手,"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男生都像...像伤害你的那个人。"

阮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雨晴。"

她们在校门口道别。阮软独自走向公交站,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不安分的幽灵。站台空无一人,她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闪烁的车灯,突然无比想念母亲。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消息:「结束了吗?要不要接你?」

简单的文字却让阮软的鼻子一酸。她回复:「在等公交,很快回来。」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站台前,车窗降下,露出李明浩的脸:"这么晚了没公交了,我送你吧?"

阮软立刻站起来后退两步:"不用,马上就来。"

"别紧张。"李明浩下车,举着双手表示无害,"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

他每靠近一步,阮软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广告牌。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街道都能听见,手心渗出冰凉的汗水。

"求你了..."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别过来..."

李明浩停下脚步,表情从困惑到恍然大悟:"天啊,你真的...有人伤害过你对吗?"他慢慢后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就走。"

他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在马路对面,直到公交车到来,看着阮软上车才驶离。这个小小的举动让阮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也许不是所有男性都是捕食者。

公寓的灯光温暖如初。母亲开门时还穿着工作服,眼镜架在鼻梁上,手里拿着计算器。

"怎么这么晚?"母亲接过她的包,"联谊好玩吗?"

阮软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母亲,把脸埋在她肩头。母亲身上的洗衣粉香气,指尖的墨水味,还有颈间淡淡的药香,构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不好玩。"她闷闷地说,"我还是...不喜欢男生碰我。"

母亲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没关系,慢慢来。要不要喝热牛奶?"

热牛奶,温暖的毛毯,母亲轻声哼唱的摇篮曲...这些从童年延续至今的安抚仪式,比任何药物都有效。阮软蜷缩在沙发上,看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问道:

"妈,我这样...是不是很不正常?"

母亲的手停顿了一下:"谁说的?"

"大家都谈恋爱,交男朋友..."阮软盯着杯中的牛奶,"只有我,连正常社交都做不到。"

母亲放下勺子,坐到她身边:"软软,正常不是千篇一律的。有人早婚,有人独身,有人喜欢异性,有人喜欢同性...没有标准答案。"她轻轻抬起阮软的下巴,"重要的是,你是否感到安全和快乐。"

安全。快乐。这两个简单的词对阮软来说却如此复杂。和母亲在一起时,她是安全的;想到厉沉舟时,她感到一种危险的快乐。而这两者似乎永远无法共存。

"如果...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呢?"阮软小声问,"害怕亲密关系,害怕男人..."

"那就一辈子。"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妈妈养你。你有才华,将来能找到好工作,独立生活。婚姻和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选项。"

这个回答让阮软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进母亲怀里,像五岁那年被雷声吓到的小女孩。母亲轻拍她的背,哼起那首熟悉的摇篮曲——每次她做噩梦时,母亲都会唱这首歌。

那晚,阮软久违地睡了个好觉,没有梦见雪茄味和蛇形纹身,没有枪声和追逐。只有母亲温柔的哼唱,像一艘小船,载着她漂向平静的梦乡。

周日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阮软睁开眼,看到母亲坐在她床边的小沙发上,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看手机。

"妈?怎么了?"

母亲抬头,表情有些奇怪:"软软...A市出事了。"

阮软瞬间清醒,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突发新闻:「A市昨夜发生黑帮火拼,至少五人死亡。警方证实死者中包含长期通缉的毒枭陈某...」

陈某?陈老板?阮软的手指颤抖着往下滑动,在新闻最下方看到一行小字:「另有消息称,此次行动与半年前'暗夜'酒吧案有关,但警方拒绝证实。」

暗夜。厉沉舟。阮软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还活着吗?参与了这次火拼吗?是复仇还是被复仇?

"软软?"母亲担忧地看着她,"你脸色很差。"

阮软放下手机,强迫自己冷静:"没事...只是有点震惊。"

母亲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她起身拉开窗帘,阳光洪水般涌入房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公园走走?新开的那家甜品店,听说提拉米苏很棒。"

这是母亲的典型应对方式——用甜食和阳光驱散所有阴霾。阮软点点头,把手机塞到枕头下,连同那条令人不安的新闻。

但当她换衣服时,脖子上的玉佛突然滑出衣领,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阮软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没有摘下来。

公园里人潮如织,孩子们奔跑笑闹,情侣们手牵手散步,老人们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平凡而美好的周日景象。阮软和母亲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分享一块提拉米苏。甜腻的奶油和咖啡粉在舌尖融化,暂时麻痹了那些挥之不去的疑问。

"软软,看那边。"母亲突然指向湖对岸,"是不是你们学校的王教授?"

阮软眯起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金融案例课的教授,正和一个年轻女子散步。这个普通的场景却让她莫名想起A大,想起那些在厉沉舟书房里整理文件的日子...

"妈,"她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做了错事,但对你很好,这个人值得原谅吗?"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这取决于他是否真心悔改,以及...你能否承受原谅的代价。"

阮软看着湖面上嬉戏的鸭子,想起厉沉舟说"你的命是我的"时的眼神,那么炽热又那么绝望。他是否后悔将她卷入那个黑暗世界?如果再见,她能否坚强地说不?

阳光依旧明媚,提拉米苏依旧甜美,母亲的手依旧温暖。但阮软知道,有些问题没有简单答案,有些伤痕永远不会消失,有些人一旦走进你的生命,就再也无法真正离开。

就像那枚玉佛,安静地贴在她的心口,像一滴绿色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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